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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公子!」

  「公子真的回來了!」

  「公子,三月未見,想死妾身了!」

  …… ……

  才至長慶殿,還來不及喘口氣,耳邊就突地響起無數聲嬌滴軟語,鼻間猛然有暖香縈繞,絢爛多姿的衣影自四面八方圍攏過來,柔滑的肌膚、溫軟的小手貼到我身上時,直把我連日趕路積下的所有疲倦皆嚇得不見了蹤影,唯餘下滿心的驚慌和惱火。

  「放肆!」我怒喝了聲,蹙眉斂了斂微皺的衣袖,面色驟然冰寒。

  身旁一眾麗人見我發怒,忙失了神,神色失措地退到了三尺外。

  少了那纏人致命的誘惑勾引,我定下神,剛要呼出一口氣時,瞥眸卻瞧見她們低眉偷偷打量我時莫名而又奇怪的眼神,一時心頭又亂跳起來。

  「都回自己的寢殿去,沒事不准再出來!」我拉下臉,惡狠狠地道了一句後,撩了長袍,快步走去書房的方向。

  該死的無顏!養這麼多姬妾!

  越想越怒不可遏,心口在瞬間又酸又疼,痛得我倒吸了好幾口冷氣。

  ***

  相較於外殿适才的紛擾,此時的書房自是極靜。天色已暗,層層帷帳隔斷了窗外沉沉的夜色,書房裡宮燈盞盞,明亮的燭火穿透淺紫綾紗的燈罩,照得滿屋光燦斐然。

  我斜身坐在軟塌上,手指有意無意地輕敲著膝上那兩卷帛書,目光停留在對面壁上懸掛的那張繪有天下山川的地圖上時,心念轉動不停。

  少頃,有內侍抱來兩儀宮的奏摺和戰報,放在書案上按序分好後,垂袖走至我身旁,輕聲稟道:「白朗和蒙牧兩位將軍已到了,不知公子打算何時見他們?」

  我側眸,淡然:「就現在。」

  「奴去宣。」內侍轉身要走。

  「待會你就不必進來了。守在書房外,不許任何人靠近。」

  內侍頷首,目光微動:「奴明白。」

  ***

  因戰事逼緊,縱使行走宮廷,白朗和蒙牧此時也皆是一身戎裝。冰冷堅硬的盔甲下,白朗俊毅依舊,蒙牧豪氣非凡。

  二人進來後,單膝跪地的刹那,鎖甲晃動,明鐺作響的輕吟聲傳入我耳中時,雖人不在戰場,但心底已陡然生出如在戰場的緊張和鬥志。

  我微微欠身,揮袖:「起來吧。」

  二人起身,互看了對方一眼後,白朗迅速斂下眸,聲色不動地退到一旁,而性情一貫急躁的蒙牧卻已奈不住,轉眸看我時,目光閃動,似是興奮,又似是欣喜:「豫侯召末將連夜入宮,是不是對戰事已有所部署了?」

  我沉吟,挑眸看他:「金城可戰軍力有多少?」

  蒙牧揖手:「末將手下有守皇城的禁軍侍衛三萬,守宮城的禁軍侍衛一萬,守菘山的侍衛五千。還有,白朗將軍位在金城南側泗水旁水軍軍營的五萬將士。」

  「那就是不到十萬,」我涼聲接道,瞥眼看地圖,再問,「金城外可還有能戰的軍隊?」

  蒙牧忙點頭,手指一抬指上地圖:「有!豫侯您的八萬玄甲親軍由侯須陀將軍率領守在金城之東的郯城,只是由於中間有梁國大軍駐紮阻撓,張將軍幾次想突圍入都城,皆不行。」

  我斂眸想了想,唇角一勾,冷道:「張須陀是齊國最有名的悍將,他領著本公子的八萬玄甲軍居然奈何不得向來畏戰膽小的梁軍?」

  蒙牧聞言眸色一暗,扭頭看了看白朗,突地沉默不言。

  白朗搖搖頭,歎口氣,上前揖手稟道:「楚梁這次出兵伐齊,都是傾全國之力。楚軍軍力共五十萬有餘,分散圍在金城北、西、南三側。北邊是楚軍最驍勇的騎軍,由楚公子凡羽率領紮營在菘山以北。西側是楚將孫之離為帥,他是出了名的詭計多端,雖手下只有不到十萬的步兵,卻也相當難纏,不易突破。唯有南側泗水對岸,該是楚軍最弱的一環。楚國位在中原,將士素來好騎射而懼水戰,若非必要,末將估計楚軍駐守在鐘城的軍隊是不會冒險過江的。」

  我皺眉,睨眼看他:「那梁國呢?」

  白朗咳了咳嗓子,眼簾半垂,回道:「梁軍出兵二十五萬,紮營金城外三十裡的平野。主帥是……」言至此,他低了頭,輕聲,「公子湑君。」

  即使心中再有準備,我此刻不禁也微微失了神,不信問道:「公子湑君?」

  「正是那個恩將仇報的混蛋!」蒙牧神色不滿,臉憋得通紅,似是忍了再忍般,依然忍不住罵咧嚷嚷,「想當初他來金城做質子時,王上對他那麼好!豫侯您和夷光公主對他也那麼好!想不到如今楚寇霸道,公主剛逝、屍骨還未寒時那小子居然就開始助紂為虐,伐我齊國山河,實在是令人不齒!」

  我面色變了變,扯了唇角想笑,心底卻陷入一片冰涼。

  白朗凝了眸看我,靜睿的目光搖曳在粲然燭光間,一時晦澀隱隱,一時鋒芒淺現。

  我側過臉,故作若無其事的模樣:「那夷薑呢?」

  蒙牧歎息,搖了搖頭:「自開戰來,便不再聞夷姜公主的任何消息。」

  敲擊著膝上帛卷的手指猛然一僵,我緩緩起身,抿緊了唇,眸光瞥向燈罩內燃燃欲泣的滾龍金漆的紅燭,面色漸漸暗沉。

  湑君,若你膽敢傷了我阿姐,我定要你以命償還!

  ***

  「豫侯!」心念惘然時,身旁有人低聲呼我。

  我回頭,恰恰瞧見白朗望向我時眸底裡倏忽掠過的了悟和淡然的喜色。此人自蔡丘之戰時便跟在我身邊三年之久,他的一舉一動,我自是再清楚不過。

  心念一動,我掩去了眼中不經意流露出的愁色和恨意後,學著無顏似笑非笑的模樣,橫眸看他:「白將軍有話便說。」

  白朗低頭:「豫侯既然回來了,要不要末將通知郯城的侯將軍,命他趁機早日出兵馳援金城,與梁軍……」

  「千萬不要!」我揮手打斷他,勾唇笑起,「侯須陀手下的八萬人本公子自有妙用,任何人不得擅自行事。你和蒙牧如今要做的,唯有兩件事。」

  白朗抬眸,面色一肅,與蒙牧齊齊揖手站到我面前,恭聲:「豫侯請吩咐。」

  我笑了笑,揚眉道:「第一件事麽,很容易。明日一早放風全城,告知金城九陌街舍的百姓們,公子無顏已回宮。」

  蒙牧點頭應下後,隨即又不解地問:「向來是兵行詭道。豫侯您回城的消息若瞞下不說,不是更讓敵人難測麽?」

  我微笑,道:「本公子我偏偏喜歡逆道而行。」

  白朗斂眸想了想,片刻後,忽地輕笑抬頭,看著我道:「末將明白了,公子想借城中敵方細作的口將消息傳入楚梁軍中,讓他們心生顧忌。」

  我側了眸看他,嘖嘖一聲輕歎,似是贊許,又似是遺憾:「你既然能懂得這麼想,試問才絕天下的湑君公子和素來橫行沙場、罕遇敵手的凡羽又豈不會料到這樣的心思?」

  白朗愣:「那豫侯此舉是為了……」

  我挑眸看牆上地圖,笑意深深:「不急。不出三日,你便能知道我此舉用意了。」

  白朗微微失了神色,和蒙牧對望一眼後,默然不再言。

  「那第二件事呢?」蒙牧開口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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