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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我嗤然一笑瞪眼看東方莫,心中感歎著總算知道什麼叫做「小人之心」時,一時也被氣得無話可說。

  東方莫將雪蓮收入寬大的長袖後,這才揚指點著我,眼睛卻看向聶荊,慢悠悠地笑道:「不管外面出了什麼事,你都不能帶她出去。因為齊國的夷光公主已在一個月前逝于楚丘了,此事天下皆知。這女娃如今認識的唯有我們三人,山外一切,皆與她無關。」

  聶荊鎖了眉,躊躇地看了我一眼,鳳眸微斂時,目中光芒驟暗。

  我懶得理東方莫,心知聶荊有如此不尋常的神情那定是因為外面發生了什麼大事,而且,這樣的大事一定是與我有關。

  我起身走近聶荊,抬了頭看他,笑道:「什麼事,但說無妨。」

  聶荊面色一緩,正張了唇要說什麼時,身後的東方莫卻一把拉住我,清和的眸光停留在我的臉上時,隱隱流露出了細銳的鋒芒:「女娃,你可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不論這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你若出去露面,被不懷好意的人知道了,必定危險重重,命懸一線……而且,若是讓楚桓那廝知道你還活著的話,怕齊國和公子無顏都得受災了。」

  我皺了眉,心思轉動時,一時也踟躇難定。

  耳邊傳來聶荊的冷笑聲,我回首望他,只見他臉色微寒,一向淡然的嗓音此刻更顯冰涼:「不說她出去如何,就是現在,齊國怕也是難保了。」

  我震驚,不信:「你說什麼?」

  聶荊垂了眸細細瞧著我,歎氣時,目光裡暗自流轉著淺淺光華:「楚、梁合攻齊,齊軍不敵,城池連連失守,太子無蘇戰死城濮,你的王叔如今唯剩下了金城在守,但將死兵逃,怕只怕維持不了多長的時間了。」

  話音一落,室中驟靜。安寂之下,無數的暗潮翻滾來回,激得我的思緒倏然紊亂。

  半響後,我揚了眸看聶荊,囁嚅:「楚梁為何要攻齊?」

  聶荊搖頭,再次歎氣:「是你王叔因為你的死而先挑起的戰事。楚丘之議後,你王叔派了十萬大軍攻陷了楚丘,兩國戰事這才由此開始的。」

  「那梁國又為什麼要參戰?」我心中又急又氣,不禁語氣慌亂,面色蒼白,冰涼顫微的手指無所依靠時,不由得一把攢上了聶荊的衣袖,用力地拉住。

  聶荊瞥眼看了看南宮,澀然笑道:「凡羽欲娶梁國明姬公主,父王答應還梁僖侯十座城池,並且待攻下齊國時,與之分羹。」

  凡羽欲娶明姬?

  想起明姬時,我腦中倒是猛然清醒過來,心中忽覺不對:齊國有無顏在,楚梁合謀豈能這般容易得逞……只是為何,為何一向文弱的大哥無蘇會去戰場,而且還送命在戰場?莫非無顏他……

  我心中越想越驚,手指一顫鬆開聶荊的衣袖,側過身時,全身頓寒。

  而聶荊也似看穿了我的心事,沉默了一會後,他才輕聲道:「齊國豫侯無顏,自與你一起離開楚丘行宮後,據說便再未回來……」

  他沒回來?他看到我留給他的帛書後,應該回去王叔身邊才對。而且他不該沒聽說齊國的事,以他的個性,斷不會無視齊國危虞而不顧的……除非,除非他也出了事?……

  心潮如湧,額角冷汗頓起,我咬了唇,思緒轉動時,不由得回眸盯著聶荊,面色冰寒。

  聶荊身形一僵,目光接觸到我的視線時,苦笑無聲。

  「女娃不必亂懷疑了,無顏沒有回齊國,不會和楚桓那匹夫有關。」久不出聲的東方莫突然打破了室中近乎凝滯的氣氛,說話時語氣雖含不屑,但字字肯定非常。

  「為什麼?」我斜了眸看他。若說無顏出事,除了楚桓從中作祟外,我想不出世間還有第二個人能有如此能耐。

  東方莫斂容,彎唇時,眸底顏色幽深莫測:「因為,楚桓雖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有一點卻也是叫老夫深深佩服的。楚桓說話,向來是言出必行、從不反悔。他既答應了你,你死之後他與無顏再無糾葛,那他必然就會遵守承諾、不碰無顏。」

  我定睛望著他,一時迷亂失神:「師父認識他?」

  「何止認識?」東方莫嘿嘿笑了兩聲,眸光微閃,「為師和他,那可是熟到家了!」

  我看了看他,抿緊了唇,低頭思索。

  「師父,齊國如今危難,夷光必須要回去。你還攔不攔?」

  東方莫搖頭,大笑道:「為師不但不攔,為師還會陪你回去。」

  「師父?」我驚訝於他突兀的轉變,喃喃著,說不清是感動還是懷疑。

  「不必謝我。為師只是想念老朋友了,想回去看看莊公被困金城、受盡煎熬的痛苦模樣。」他得意地挑眉笑,勾唇時,臉上又恢復了往日不正經的姿態。

  我看著他,無語而默。

  國難將危

  山間如春,山外寒冬。天空依舊清冽似琉璃,只是北風瑟瑟,溪流凝霜,草樹皆枯。景色如此蕭條,凍得每一束陽光照在人身上時,仿佛冰結的火種,只有光亮,卻沒有溫度。空寂的山澗偶爾飛過幾隻飛鷹,展翅博空時,不留影,唯留銳嘯長鳴。

  溪水旁停著兩匹馬,一匹是鬃毛青白相間的驄馬,還有一匹……我舒了眉,忍不住笑著跑去白馬身邊撫摸著它的鬃毛,軟聲呢喃:「乖馬兒,好馬兒,你怎麼來了?」

  白馬踢了腿長長嘶鳴一聲,徹黑的眼睛轉動時,帶著喜悅飛揚的神采。

  我心中一動,想了想,回眸看東方莫,問道:「晉國公子穆什麼時候來過?」

  東方莫仰首看天,順手牽了驄馬躍了上去,也不答我的話,只蹬腿夾了夾馬肚,先馳出了山間。

  他雖不答,我心中卻已有了答案。於是也不待多想,跳上馬背,揮了馬鞭,朝東方莫揚塵而去的方向追去。

  ***

  由楚中向東,一路過商丘、蘭考、蔡丘,晝夜兼程,七日後,便到了自西去金城必要經過的泗水江畔的鐘城。

  沿途而過的地方,城毀家亡,蒼野屍骸遍地,餓殍窮丁滿目,但凡有楚軍駐紮的地方,水澤暗紅,凜凜冷風中,到處彌散著血腥的味道。冬日下的景象素來落寞,如今經過戰火的噬殘,天地間更是罩上了慘絕孤寂的暗灰色,數不清的白幡飄動城牆時,能看得人心滴血恨絕。

  我雖在戰場上呆過三年,但那時多是平原作戰,只有將與將的鬥謀,士與士的爭勇,縱使硝煙彌漫,卻也不曾毀及雙方如此多的城池,禍及眾多蒼生無辜。如今見到這番景象,我看得既驚又痛,心底的悲憫一再受重愴時,慢慢地也被磨成一股難以平復的血海深仇。

  因戰事,泗水江鎖,來往舟棹皆被已佔領了鐘城的楚軍征繳做了軍用的船艦。我和東方莫圍著泗水走了一圈,眼見楚軍十步一崗、千步一營,戒備森嚴得沒有絲毫可趁之機,於是兩人只得返回鐘城裡,找了一處已空無一人的破舊宅子暫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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