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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天已暗。室內僅燃著一盞油燈,光線微弱,勉強可照亮兩人的面容。

  東方莫揮袖拂去椅上的灰塵後,拉著我坐下:「餓不餓?要不要為師去城裡找點吃的回來?」

  我搖搖頭不說話,抬手取下頭上戴著的黑紗斗笠,目光凝視著室裡唯一的一處光亮時,眼神有些呆滯。

  東方莫歎了口氣,坐到我身邊,伸手取出行囊裡的水壺,仰頭喝了幾口後,咂咂嘴問道:「如今你打算怎麼辦?泗水既然被鎖了,想必其他去金城的路也都鎖了,還有辦法回去麽?」

  我點頭,漠然:「有。」

  「有不就行了!」東方莫扭頭看了看漠然不動的我,突然有些氣急,「我說女娃,你這些日子既不吃東西,說話也越來越少,性子更是越來越沉悶……不難受嗎?再這麼憋下去遲早會把自己給憋壞了不可。」言罷,他伸了胳膊搖了搖我僵直的身子,試圖惹出我、哪怕只是一丁點的惱意來:「若是心中難受,可哭出來,喊出來。為師不會笑話你的。」

  可我只是蹙了蹙眉,淡然低頭時,抿了唇依然不語。吃飯?說笑?哪能如此輕鬆?戰爭的失敗,生命的無辜,城池的淪陷,一點一點壓在我的心上,直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壓得我心痛如割,生死無謂。王叔是為了我才向楚國動戈的,無蘇的戰死,無顏的失蹤,還有齊國如今的危虞……都是因為我!

  我扯了唇角冷笑,心中默念:夷光啊夷光,如今你也算是個禍水了!齊國若因你而亡,說是千古罪人都不為過……

  我黯了神,閉上眼睛,想歎氣歎不出,想流淚眼睛卻偏偏乾澀得厲害,還有我的心,再痛下去,怕就快麻木得不能再知世間何為痛了。

  ***

  室間靜寂。許久無聲後,東方莫忽地伸指搭上我的手脈,片刻後,他毫無徵兆地往我嘴裡塞了顆藥丸,微涼的手指抬起了我的下顎,迫我把藥咽了下去。

  喉間猛然漾起一股清甜,清甜中又微微發苦。我睜眼看他,想問時,卻又轉了眸移開了視線。

  「你要是再這麼消沉下去,趕回金城也沒什麼意思。」他懶散地靠在了身後的牆上,話語悠悠的,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我瞥眸看他,冷道:「我只是在想離開鐘城之前一定要燒了那些戰船而已。」

  東方莫聞言眸間發光,馬上起身站到我面前,笑道:「為師就知道自己的徒兒不是庸碌之輩。說吧,怎麼個放火法?」他低眸盯著我,躍躍欲試的神色間興致昂然。

  我挑了眉看他,撇唇:「放火就是放火,能有什麼特別的?帶上火摺子,帶上腦子,借點風勢,不就行了。」

  「那走吧。」橙色衣袖一揚,他迫不及待地趕緊拉著我起身。

  我坐著不動,笑看著他,眨眨眼:「你去放火,我不去。」

  東方莫耷了眉,回眸看我時,細碎光芒在他眼底一掠而過:「為什麼只有我去?」

  「你會輕功。我不會。到時被發現了,逃不了怎麼辦?」我站起了身,彎唇一笑,說得是理直氣壯。

  東方莫收回了手,鎖了眉,面色端肅時,臉頰的顏色說不清是因為氣惱還是因為後悔而暗暗發青:「早知道會輕功這麼重要,就帶了聶小子一起走了。」

  我淡笑,側過臉看窗外夜色:「不能帶他。他是楚國人。」

  東方莫背了手,斜眸打量我時,笑容古怪非常:「我看不然。那小子為了你,怕是寧願做個齊國人。」

  我聞言回頭,挑了眸望著他,微笑:「師父還不走,是不是打算就這麼閒聊下去直到天亮?」

  東方莫無奈地縮了縮脖子,橙色衣影飄向窗外時,似煙霞在飛。

  眼見他去遠了,我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後,拿了斗笠戴在頭上,也摸黑出了破宅。

  ***

  是夜江邊大風。等我到了楚軍停屯船舶的地方時,火焰已沖天,紅色光芒浸染了半邊天色,暗煙滾滾下,浪濤來回翻卷,水火兩重天。遠遠地,我依稀能瞧見攢動的人影中那靈活穿梭的橙色人影,想了想,我忙跑上前去拉了他就往回走。

  「辛苦師父了。」眼見計謀達成,我不禁也笑得也有些開心。

  東方莫驚訝:「你怎麼來了?」

  我揚了眉,轉眸看了看那些站在在火光周圍、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楚軍士卒,不由得說得輕快:「來看風中救火的好戲,順帶著……從楚營裡拿點東西。」

  東方莫皺眉,清和的眸間笑意隱退,慢慢地浮現出一種被騙上當後的羞惱來:「好你個女娃!你是想借我放火引起楚軍大亂而趁機混入他們的軍營!」

  「師父不愧是師父,果然聰明。」我眨眼笑笑,言詞雖輕佻,蒼白的容色卻掩飾不了孤身潛入楚營的後怕和緊張。

  東方莫見我這般神情,想惱的怒氣也自然泄去了一半,要知放火容易,潛入楚營才是真的危險重重。「那火不是我放的。我來的時候,火光已起了。」他一個人沉思了半天,再出聲時,卻是嚇了我一跳。

  「不是你放的?」我困惑地回頭看他。

  東方莫斂容,笑了笑,神色有些不自然:「雖不是我放的火,我也隨手扔了幾個引火的玩意兒,讓它燃得更猛些。」

  我扭過頭,輕輕「哦」了一聲,臉上看似波瀾不驚,心裡卻在思尋著是誰也有這般的能耐和心思來放火燒船。腦海裡隱隱約約浮出了一人面龐,一時想得我心中慌亂直跳。

  莫非……是他?

  我伸指揉了揉眉,面龐不自覺地因興奮歡喜而暗自發燒。若真的是他,那就是說他沒事了?可若是他無事,為何又不回金城,不直接帶領著齊國的勇士們蕩滌來侵的楚軍,徹底消了這口惡氣呢?……心忽上忽下,我想著想著,突覺出了似坐針氈的忐忑難熬。若不是齊國有難,也許我早就回竹居去尋他了……

  身後有人扯了扯我頭上的斗笠,我回頭,瞧見東方莫略微惱火的面容。

  「怎麼了?」奇怪。

  「你去楚營拿了什麼東西?為師這問了第三次了!」語氣惡劣,十分不滿。

  我伸指從袖中拿出一塊拇指大小的青色玉印,遞到他面前,笑道:「就是這個。」

  東方莫接過玉印,上上下下端詳一番後,低頭看我,納悶:「就這個?」

  「是啊!」我點頭輕笑,回頭時,順帶卷袖取走了他捏在指間的玉印,「這東西看是平常,卻是楚軍搬運糧草、分營劃帳、整列軍備的權令。因重要性比不上將軍的令箭和帥印,所以容易被忽略,偷起來也輕巧些。只不過這玉印是楚軍編過號按營歸屬的,如果它不見了,鐘城的楚軍需得上報中軍帥帳重新劃下新的玉印……所以,為新玉印來來回回奔波浪費掉的時間估計不會短於一個月。戰船亦屬軍備,一個月後,他們要是想再徵集戰船,怕是就相當地困難了……」我越說越得意,忍不住把玉印當作寶貝般捧在手心,定睛看著它時,心中歡喜。

  東方莫笑:「女娃知道得倒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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