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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他含笑挑眉,道:「那你可要多謝送你玉珮的人了。要不是鳳佩凝血,護住了你胸前的傷口不讓血液肆流,否則為師也回天乏力了。」

  我呆了呆,指尖攢緊了手中玉珮,思緒轉動時胸前沒來由地狠狠一痛,痛得我冒了一身的冷汗。

  這一世,不過才剛剛開始,卻竟已註定我欠了他?

  我苦笑無聲,抬了眸匆匆掃過東方莫,道:「是聶荊找到你的?」

  東方莫搖頭:「別人找到了我,告知了你的事,是我自己來找他的。」

  「誰找到你的?」我蹙了眉,既好奇,又不解。

  「哦,那可多了,」他揉了揉眉,笑得一臉的意味深長,「有稱是晉國穆侯屬下的玄甲將軍,也有自稱是齊國豫侯麾下的淄衣密探。」

  心中撲通跳得厲害,我卻裝作若無其事般扭過了頭,淡淡問道:「那你又是什麼時候找到聶荊的?」

  「楚桓那老匹夫給你留的最後一日,」東方莫笑,隨即揮了長袖拂上我的臉,涼了聲道,「一醒來就操心這麼多事,還是以前那樣的勞碌命,不累麽?閉了眼吧,為師許你再睡個懶覺。」

  冷風拂過面龐時,衣袖暗含香,沁心之氣絲絲縷縷地纏入鼻息,我只聞了幾下,便連一絲掙扎也沒有就乖乖閉了眼睛。

  沉睡散。師父就是師父,道行果然高出我許多,不像我還要費力地用淬過散的銀針刺入無顏身上,也不像我需要慢慢地、不動聲色地將散香抹上宋玉笛使計讓晉穆睡去……他只這麼長袖一揮就成,端的是萬般瀟灑,萬般自如。

  意識渙散的最後一刻時,我還是忍不住口中咕噥著問出了最後一個疑問:「最初的時候……是誰抓住了我的手,陪在我身邊……一直喊著我的名字……」

  「這個嘛……為師答應過那人,不會告訴你的。你那麼聰明,既要知道,就猜去吧。」他低笑著附在我耳邊輕聲道。口氣雖正經,笑聲中卻帶了一絲鬼見愁的沾沾得意。

  為老不尊。我沒力氣地想到這個詞後,全身一松,困意頓起,沉沉睡去。

  ***

  躺在榻上月餘後才能下地,時已寒冬,外間本該冰天雪地、北風冷嘯肆虐才對。只是聶荊的家在楚中山間,四面高山環成的腹地仿佛使此處變成了與世隔絕的桃源般,即使是冬日,山間也溫暖如春,遍地綠茵中,綴滿了無數說不出名的粉色小花朵。

  這日東方莫心情好,眼見陽光不錯,暖風薰薰,便准了南宮帶著我到屋外走走,而他自己也拎著一堆的藥草擺在屋前石桌上,一個人坐在那邊搗鼓探究得入神。

  南宮攙扶著我,談笑時,目光卻迷離惘然,言詞支支吾吾地,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我蹙了眉笑,心知她是在擔心聶荊。自從十日前東方莫拉著聶荊不知道說了什麼鬼話後,第二日聶荊與他的刀便一齊消失不見了,留下的,唯有一張寫著寥寥數語的字條,說是「出門有要事,即日便回」。這一去,哪是「即日」回,一等等了十日,卻依然不見那熟悉的藍衣身影出現在眼前。

  南宮心裡雖著急,但又不好意思去問東方莫。我倒是相信以聶荊那身武功斷不會出現什麼大礙,但如今見南宮這般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禁也隱隱地開始有些不安。

  於是我歎了口氣,拉了南宮走近東方莫,開口問他:「師父,你把聶荊騙哪裡去了?」

  東方莫執了一手的紫色花草,抬頭時,搖手一晃的刹那,空氣裡頓時飛揚著無數的細小花束子。一不小心吸入鼻中,讓人鼻尖癢癢地難受得很。

  「說什麼呢?什麼騙?為師那是光明正大的請求。」東方莫彎了眉笑,語氣微惱時,不自禁又揚臂揮了一下手中的花草。

  我皺了皺眉,一手捂住了鼻子,一手伸上前奪下他有意作弄我和南宮的那束花草扔去一旁,冷了眸看他:「那他到底去哪了?」

  東方莫理了理長袖,挑了眉漫不經心地笑:「聶小子去天山給你采雪蓮花去了。」

  我聞言好氣又好笑,揚了袖在原地轉了個圈,道:「你瞧我不是好得差不多了麽?需要什麼雪蓮?是不是你制什麼藥需要雪蓮,故意誆他去的?」

  東方莫瞪眼,故作惱怒狀,手指一點更是直戳向我的額角:「沒大沒小!為師是怕你重傷之後元氣大損,想找些固本培元的藥材來給你療傷,女娃竟如此不知好歹?」

  我凝了眸看他,將信將疑:「當真?」

  「廢話!」他閃了目光,隨手卷起石桌上的藥草抱到懷中,轉身朝屋裡走去時嘴裡嘀咕不停,「聶小子輕功不錯,想必這兩日也該回來了,你們就不要再牽牽掛掛的,害得他走路時眼皮又跳心又發慌,沒准一個不小心從天山上摔下來也說不定……」

  「東方先生,你說的可是真的?」南宮嚇得眼眶一紅,小聲問起時,模樣嬌憐動人。

  東方莫扭頭,沖著她煞有其事地點點頭:「老夫從不打誑語。」言罷再回頭,眉笑眼開時,臉上得意愈見深重。

  我撇了唇,白了他一眼後,伸指握住南宮的手,安慰道:「別理師父的瘋言瘋語,你越當真,他越得意。放心吧,聶荊武功高強,應該不會有事的。」

  南宮垂眸淺淺,點頭時,神色依然期艾不定。

  我沒轍地抿了抿唇,正待拉著她回屋時,身後卻響起了淡淡的歎息聲:「夷光說得對,我不會有事的。」

  我與南宮聞聲皆是身子一震,眨眼的功夫,我還未反應過來時,南宮已鬆開了我的手,轉過身,展臂飛快地朝身後那人撲去。

  「荊!擔心死我了。你不是答應過我,以後出門時,都會告訴我一聲或者帶著我一起走的嗎?……以後再不許這樣不辭而別了……」南宮甜軟的聲音中含嗔含嬌,聽得我不禁也恍惚一下略微失了神。

  我想了想,也沒回頭,只揉眉笑了笑,抬了腳步徑直朝屋裡走去。

  ***

  屋內窗簾半卷,暖風吹動了緋色帷帳時,滿室皆散開了一股沁心的清幽花香。東方莫捧著聶荊帶回來的雪蓮花愛不釋手地賞玩著,時而快意地笑幾聲,時而又神經兮兮搖頭歎氣,清俊的眉宇間還順帶著陡然添上幾分不舍和猶豫。

  「這花的確美,要這麼毀了做藥材實在可惜。」他裝模作樣地歎氣可惜,細長的手指靈活地揉撫著雪色花瓣時,還不時拿滿含深意的眼光瞄一瞄我。

  我低頭飲著茶,對他的話、他的眼神視若無睹。

  聶荊摘了頭上的斗笠,伸手接過南宮倒給他的茶後,只拈指執杯,目光定定地看著自茶面縷縷嫋起的輕煙,愣了神不說話。

  我抬眸瞅著他,心念一動,問道:「是不是外面出事了?」

  聶荊扭過頭迅速打量我一眼,目光閃避時,面色有些不同往日的複雜。他不回答我的話,只把茶杯放在桌上後,沉吟片刻,起身問東方莫:「夷光的身子恢復得如何了?」

  東方莫下意識地將雪蓮往懷裡藏了藏,勾眸笑時,眼底飄過了幾絲惡作劇成功後的戲謔和玩味:「你是不是見她能跑能跳了,便後悔了?不想把這雪蓮花給她做藥引了?」

  聶荊望著他一臉莫名,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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