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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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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不悔卷 楚梁攻齊 當胸前的痛楚流遍周身、誕入骨骸的感覺再次侵襲上大腦時,宛若魂魄毫無知覺地飄行在悄無聲息的黑暗裡良久後遇到的第一束亮光,絕處逢生的渺茫希望中,有人伸手抓住了我,緊緊地,死死地,似是用盡了一世的力量和決心。 最初的時候,在那零星恢復的一絲意識中,我依稀聽到有人在我耳邊輕輕呼喚著我的名字,一聲長,一聲短,一聲不舍,一聲難忘。 「夷光……」 深沉微啞的嗓音中,有痛相隨,有苦與共。溫暖自他掌心不斷傳入我似冰僵的身體裡,一點一點,永不知倦地逐漸刺激著我已沉睡的神經;猶是那炙熱滾燙的指尖摩娑上我的臉頰、觸摸到我眼皮的刹那,痛徹不堪的胸中猛然似有清泉來回流轉,洗去前世生命之塵的同時,也慢慢喚醒了我要再生的欲念。 昏睡許久,迷糊中,有人離開,有人靠近;有人往我嘴裡灌著那些我平日最厭的苦藥汁,也有人在我身旁悄悄灑下了清香馥鼻的花香;有人擺弄著我胸前的傷口仿若縫補破碎的衣裳般的輕巧靈活,也有人溫柔地一遍遍擦拭著我的面龐、時不時換去覆在我額上的冷絲絹……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挽救我那已羸弱得不禁風吹的命。雖不能睜眼,不能說話,不能動彈,但我腦子裡想的、心裡念的,都是對他們的感激和對人世的留戀。 總有那麼一日…… 再睜眼時,恍如隔世。 *** 不知道在黑暗裡呆了多久,緩緩掀開眼簾時,縱使鑽入眼底的只是微弱的熒熒燭火,我也覺得刺眼。 睜睜閉閉,幾次三番,好不容易適應了眼前光亮,慢慢褪卻了一開始蒙罩眼瞳的模糊後,一張熟悉非常、明明眼中含笑欣慰卻又偏偏刻意裝成面容嚴肅得不象話的臉龐陡然闖入視線,留在了我眼中。 只見他身著色彩光鮮的明橙色衣裳,豔麗的顏色映上他白皙的面龐時,襯得那本屬清俊隨和的眉眼間生生蕩出了一絲嫵媚的妖嬈。 「師父。」盯著他看了半天,我這才想起是誰,動了動唇角叫他,只是聲音一時弱小得連自己也聽不清。 然而他卻了悟點頭,清和的目光中笑意愈來愈明顯。他撩了長袍坐上塌側,微涼的指尖搭上我的手脈時,唇角不自禁地一揚,垂眸瞥向我,似怒非怒地抱怨:「怎麼?終於睡夠了?捨得醒了?」 我轉了轉眼眸,眉間輕蹙時,示意他我暫時還沒力氣和他聊這些廢話。 於是他立刻起身,也不管我是死去剛活來的重患,眼見我既不做聲又不閉眼,就地便給我一聲能驚魂動魄的高喝:「聶小子!哪裡去了?女娃醒了,快把藥拿來給她灌嘍!」 我翻了翻眼,被他這聲震得差點又暈過去。 話音落後須臾的功夫,房門外陡然捲入一股風來,風吹處藍影似練,直奔到我塌前才險險穩住了身子。 「你醒了?」聶荊低頭瞅著我端詳了半響,說話時,臉上還帶著疑似夢中的恍惚。 眼前的人有著那張在黑暗中一路陪伴著我、讓我再想念不過的容顏,我只愣了神、直了眸子癡癡瞧著,一時忘記答話,也忘記去思索眼前的他和心中那人是怎樣的不同。 「無顏。」我喃喃,聲音雖依然低得不可聞,但眼前的人卻聽得面色驟暗,純澈的鳳眸再望向我時,眼底頓時失了剛才驚喜若狂的興奮,唯留下經久彌遠的淡然。 「醒了就好,」他笑了笑,轉身欲出門,「我去拿藥。」 可是才抬腿行了一步他就呆住,眼睛定定地看著房門處,臉色愈發地不自然。 門扉側影下俏生生地站著一個綠衣女子,烏黑的發,柔宛的貌,安靜的笑,晶瑩的眸子看著他時,在燈影魅惑中搖曳出璀璨的顏色。是南宮。 我咬了咬唇,醒悟過來是自己認錯了人、說錯了話後,忙挑了眸朝東方莫使眼色讓他周旋周旋、調節下氣氛時,他卻笑得一臉古怪,愛理不理地側過身子,自去一邊的桌旁研究著他的寶貝藥材,偶爾精力剩餘,順便再有意無意地拿眼角寒芒饒有興致地觀察一下室內的動靜。 三人尷尬中,我不能說話,聶荊又是石頭,最後終是南宮先彎了眸溫柔笑開,捧著藥碗走到聶荊身前遞給他,輕聲道:「你剛走得太急,我知道你忘了,所以……就給你送來了。」 聶荊默,再開口時語音淡淡,分不出喜怒:「你喂她。」言罷,不待南宮反應過來,他已掠身閃出了門外。 「好輕功!」東方莫感歎著搖搖頭,望著聶荊瞬間消無的背影笑得一臉高深莫測。 我聞言皺了眉。 體力雖還未恢復過來,但我的腦子已能轉動自如。憑我的直覺,心知這鬼主意十足多的師父心裡必定又有了什麼禍害人的計較。 *** 南宮端藥上前,吹涼了藥汁後,盛滿一勺遞往我唇邊。 「喝藥了。」她對著我淺淺一笑,低頭時,暈黃燭火照上她清麗的面龐,顯得容色宛轉而又柔媚。 我點點頭,感激一笑,想也未想張口便咽下。藥汁沉往肺腑時,一股子難忍的苦味漾至了嗓間,我頓時擰緊了眉,抿緊了唇,望著她再次送來的又一芍藥遲疑了一會。 「怎麼了?很苦是不是?」她放下了勺子,擔心地問我。 我難為情地笑了笑,也不想再多折騰,於是便用力地撐臂半仰起身子,拿過她手裡的藥碗一口飲下。 「謝謝。」我咂了咂舌,再開口時,吐字雖微弱,卻已成音。 師父果然不愧是神醫,即便藥是苦了些,見效卻是極快的。 南宮接過我手裡的藥碗,扶了我躺好後,這才軟聲笑道:「照顧你是我應該做的。喝了藥要好好休息,明早我再來看你。」 「好。」我輕聲應下,笑看著她關門而去後,我這才半斂了眸子瞧向那個依然裝作研究藥草研究得專心致志的東方莫。「師父。」低聲呼喚。 桌旁的橙色身影聞聲動也不動。 「東方莫!」我輕咳了嗓子,毫不客氣地喊他的名字。 他終於鎖了眉轉過臉來,詳怒:「目無尊長!誰許你直呼為師的名字了?」 我挑了眉,心知他是誠心找茬,於是也懶得和他鬥嘴,只淡然一笑移開話鋒,問他:「這裡是哪兒?」 「聶小子的家。」他揚了揚眉,轉眼看四周時,眸光裡泛出了奇異的光芒。 我抬手摸了摸胸前被紗布厚厚纏裹的地方,腦子裡閃電般浮現起失去意識之前的最後一幕。那時的胸裂,那時的迷散,那時的疼痛和那時將匕首插入我胸口的人。我低眉輕笑,不去想也能知聶荊最後一刺留了情。 「多謝師父救夷光一命。」我側了眸看東方莫,說得一臉真誠。 可偏偏就有人不稀罕,他哼了一聲甩甩頭,微惱的模樣:「這麼大的事居然不通知我?你以為只在臨死前喝一杯延命散便能活命了嗎?要不是……哼哼……」說到這時,他突然警惕地住了口,眸光微動時,眉宇間的妖嬈倏然減去了三分。 我想起喝毒藥前那杯差點被楚桓激得噴出口的茶,不禁微微失笑,歎了口氣,不做聲。 「女娃,這玉珮何來?」他走到塌側,手指一揚,將那塊已紅成血玉般的鳳佩遞到我面前。 我臉一紅,伸了手接過,小聲道:「別人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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