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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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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今早莫名出現在你房中的賀禮之功,」晉穆毫不在意地笑笑,撇唇,「那賀禮上寫明是南宮所贈,但天下間能有如此輕功潛入你房中而不被知覺的,唯有聶荊一人。他既是幫南宮送禮,那定是和南宮在一處才能瞭解她的心意。而且他送來的禮物……是唯有楚國宮廷裡公子們才有的、刀劍不侵的金絲玉衣。他大概真的是在宮中待得少了,居然把如此珍貴的禮物送給你,自然,也讓我大概猜到了他真正的身份。」 晉穆緩緩道來,他神態自若,卻聽得殿中眾人皆怔住。 我不禁橫眸再次看了看無顏,卻見他素來談笑無忌的面容驟然變冷,白皙的膚色襯著今夜身著的緋衣,顯得愈發地蒼白透青。 他低眸掃了我一眼,唇角一揚,苦笑無聲。 他也有一件金絲玉衣。 只是此事唯有我與他才知道。 *** 雖如此,但無顏的金絲玉衣從何而來,我和他至今仍在猜測中。只知道六年前,十七歲的無顏官拜大將軍第一次領兵出征時,臨行那日我拉著他到長慶殿書房話別時,才發現那整整齊齊擺在書案上的金絲玉衣。 金絲玉衣是由根根細小光粲的金絲纏繞編織而成,金衣本就珍貴,更何況在金衣外還鑲嵌著滿滿的涼薄白玉片,晃動明璫,觸摸輕滑,端的是聞所未聞的精巧。我詐一眼見那玉衣時雖驚訝卻不曾懷疑,只當是天□美的公子無顏從哪尋來的又一件寶物。 豈知他拿起玉衣時神色間也是一怔,鳳眸微微上斜,目光閃動,既是驚歎又是困惑。仔細瞧了半響後,他才皺了眉,呢喃:「哪裡來的?」 「你不知道?」我愣了愣,下意識地低眸再去看了眼剛發現玉衣所在的書案。 果不然,書案上另有一片竹簡,狹小的青竹片上寫著幾個蠅頭小字:此衣能擋刀劍之利,帶之防身。字跡雖刻意修飾得似模板般工整,但一撇一橫間,力道柔和,收端娟秀,分明是出自女子手筆。 無顏側頭過來看了看竹簡上的字,倏地展眉一笑,瞥了眼光看向我,道:「夷光,別裝了。這是不是你剛剛說的要送給我的禮物?」 我紅著臉搖搖頭,眼睛再瞄了瞄那稀罕難見的玉衣,不自覺地將手中拿著的、那塊本要送他的護身玉玨握緊了藏在長袖中。「二哥說笑,我怎會有這等寶物?」 他望著我打量片刻,忽地扔了手中玉衣,扳過我別扭轉過去的身子,笑了笑,柔聲:「那夷光要送二哥的是什麼?」 「就是……這個。」我硬了頭皮抬手平攤掌心,小心翼翼地把玉玨送到他面前,低聲道。 無顏笑,也不說話,只伸手取過玉玨,放在手中賞玩一會後,斂襟納入懷中。 「我要走了。」沉默了半天,他突地開口,言詞不是其他,卻是道別。 我點點頭,也不多話,忙拿起他剛扔下的玉衣遞入他懷中,道:「帶上這件衣服吧,多少能保平安。」 無顏擰眉,二話不說便將玉衣重新扔下,神情間有些不悅:「我第一次上戰場就帶著這玩意,被天下人知道了還不以為公子無顏是膽小怕死的鼠輩?若是如此,也枉費了父王有意讓我磨礪的苦心。這衣服我不帶了,你在宮裡幫我查查究竟是何人送來的。」 見他不快,我只得收回了話鋒,笑道:「好。夷光明白,那二哥此去要小心。我在宮裡等你得勝的捷報!」 「放心!不會讓你失望的。」他挑眉,伸手揉揉我的臉頰,鳳眸一彎,眼裡光彩盡是說不出的得意和自信。話音一落,他再未猶豫,轉身離開。 而我,等看著他的背影消失眼簾後,不由得再次低頭瞧著桌上的玉衣,腦海裡一時浮想聯翩:既然竹簡上的字是出自女子之手,而且這金絲玉衣又是如此珍貴的東西,那送的人自然和無顏關係非淺。雖說二哥從小便受盡女子青睞,只是能擁有這般物品的,那定不會是普通的宮女什麼的。王后素來不喜二哥,王叔的其餘眾妃嬪也大都避著和二哥接觸,宮裡面和他處得好的、地位比較高的女子,除了我之外,還真想不出別人…… 我凝眸看了看竹簡上的字,總覺似曾相識,卻又偏偏記不起來。那日我一人坐在長慶殿想了一上午,實在是想得困乏卻又毫無頭緒後,最終還是咬咬牙收起了玉衣丟在一旁。 我那時年幼,無顏讓我去查,自然是查了個半調子,更兼年少活潑,玩得開心時,那玉衣的事也慢慢就忘在腦後了。 等到無顏凱旋回來問起時,我這才想起自己承人之諾卻未能完成的事,不覺羞赧萬分,無言以對。好在無顏也不責怪,只問了幾句後,從此就再沒提起玉衣的事。直到三年前我隨他去戰場,他才又找出那件金絲玉衣,叫我穿上。 …… …… 往事在腦中飄忽而過時,記憶中的畫面依然清晰得似時昨日遺留下的影子。 我是今日才知金絲玉衣背後所代表的身份,只是以無顏的聰明和豫侯麾下遍佈天下的密探來說,他斷不會是此刻才知曉這金絲玉衣的秘密才是。而且看他現在的神情,雖痛苦,卻沒有任何的震驚與懷疑。 其實即便他早知道金絲玉衣是唯有楚國公子所有也沒關係,王宮裡再珍貴的東西都有落於民間的可能,他意外得到玉衣或許只是一種機緣,並沒有其他什麼特別的含義。可惜經過今晚的折騰,世事也在向眾人難測的發向發展…… 聶荊與無顏相像,聶荊和無顏都有金絲玉衣,這兩件事單獨看起來雖有驚人的巧合卻也並沒什麼古怪。但聶荊的楚國公子身份,如今經過一場鬧劇後已被凡羽肯定下來。一個公子,從小來保護他國的另一個公子,偏偏兩人還長得如兄弟般驚人地相似…… 這樣的情況,若要讓人不起疑心,恐怕很難。 我甩甩頭,不敢想,也不願繼續往下想。無顏是最疼我的二哥,是齊國莊公最寵愛的豫侯,身份鐵定,不容置疑。都是那晉穆,非得自作聰明地搞出這麼多的事,讓人心惶不安。 想到這,我忍不住抬眸瞪著他,臉色一寒。 可能是我低頭思索的時間太長,他正凝了眸子定定地看著我,認真中,帶有三分好奇,七分關心。 這樣陌生的眼神看得我一怔,心不自覺地一軟,剛才冒出的怒火和抑懣頓時消減許多。 他笑了笑,視線一掠,瞥向站在我身旁的無顏。徹如墨玉的眸間亮光一閃,晉穆慢慢勾了唇,眼底顏色愈見似夜暗沉。這樣的眼神,透著像是蒼原野獸遇到覓食許久獵物時的僥倖和欣喜,光華內斂,淩厲暗藏,處處帶著危險的意味。 他是不是又猜到了什麼?我蹙了眉,本能地向前邁了一步,站在了無顏身前,擋住他的目光。 晉穆的眸子裡迅速飄過一絲晦澀,剩下的,卻皆轉變成了深深的笑意。身後也忽然傳來一聲低低的歎息,隱約中,夾了幾分好笑的無奈。 我顧不上回頭和無顏說話,只斜眸看向自去一旁按額沉思的夜覽,清清嗓子,高聲道:「意,可否聽我一句話?」 「什麼?」夜覽扭過頭來看我,微倦的面容間昭顯了一日辛苦的疲憊。的確,他這個婚,結得是相當地費勁、相當地不順暢。我心裡同情,但事情既然到了這一步,或許還是將所有的話都說開的好。 殿間已安靜許久,眾人皆低頭盤算著自己的心事,在我與夜覽這麼一來一回的對話打破了沉寂後,自然而然地,眾人不禁又抬了眼光,注視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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