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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七


  我上前走了幾步靠近夜覽,唇角扯了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問道:「你當真還在懷疑聶荊是你的殺父仇人?」

  夜覽一愣,鎖了眉,不滿:「你又來給他說情?」

  我抿抿唇,輕笑:「若不是我,而是南宮呢?」

  夜覽噤了聲不說話,只是望向我時清冽的目色中有細碎的鋒芒慢慢劃過,鋒芒帶去盛怒之下的仇恨,為原本清淺的眸子添上幾許冷靜。

  我淺笑,問他:「事發之後,想必南宮曾不止一次對你說過聶荊不是刺殺夏宣公的兇手吧?」

  夜覽低眸思索著,依然不言。

  這樣的不答既是默認。我笑了笑,繼續道:「耳聽三分假,眼看未必真。既然剛才那個假的聶荊上殿時你未能一眼認出,那你父王被殺那夜在震怒和悲傷下你當真看清了兇手的樣子嗎?現在,你真的能確信聶荊就是你要找的兇手,絲毫也不懷疑?」

  夜覽挑眸看了看我,眸光中終於多了幾分懷疑。不是對別人的懷疑,而是對自己最初堅定的意念。「那一夜,殺父王的人的確戴了斗笠,罩著面紗。」許久之後,他總算緩緩開了口。

  我回眸瞟了瞟晉穆,只見他抱臂看著我和夜覽,唇角笑意依然無謂得讓人生厭。我忍不住哼了聲,白他一眼,口中對夜覽道:「至於某人剛才所說聶荊背後指使的人是楚王……據我所知,夏王生前與楚王交情相當不錯,是齊、晉、梁、夏四國中唯一一個與楚國交好不戰的國家,楚王莫不是神經錯亂了,既無私仇,又無公怨,竟要派自己的兒子冒生命之險去殺一個如此友好的鄰國的君主,多豎外敵?」

  話音才歇,不等夜覽說話,殿裡一人已抑不住爽聲大笑道:「夷光公主所言有理,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說話的人,自是一臉喜色難耐的凡羽。

  我冷冷瞥向他,言道:「公子請稍待片刻,待夷光話說完再喜也不遲。」

  凡羽咽氣,雖難忍,卻還是乖乖閉了嘴。

  我用眼角餘光掃過那神采張揚得連臉上戴著的面具也流溢著咄咄光芒的某人,撇了唇,不以為然地笑笑,接著道:「退一步說,如果當真是楚王派人殺夏宣公,那定該有目的才對。一國君主,在這種情況下往往存的心思便是等他國主上暴斃而引發國亂時去趁機攻入,奪取城池。意,你雖離開夏國,但也該知道楚國根本沒有趁亂攻打夏國,是不是?反而我還聽說楚王在夏宣公猝死之後,命鎮守在楚夏邊境的所有軍隊皆退後三十裡長達七七四十九日,以示哀悼,對不對?」

  夜覽恍了神,想了半天後,才呢喃著問我:「如你這麼說,此事與楚王無關。」

  「不知道,」我笑,揚眉看他,「我只說楚王沒有殺你父王的動機,聶荊也沒有。」

  晉穆輕笑幾聲,插嘴:「那你的意思是?」

  我回了頭,微笑:「夷光只是想,縱使世人皆不知夏宣公被何人殺死,但有一人卻一定能知。」

  夜覽急問:「是誰?」

  我咬唇想了想,抬手指向殿裡一人,笑道:「他!」

  誰知真心

  不約而同地,大家齊齊順著我手指指向的地方扭頭望過去。

  一時間,金玉殿間,盤龍鑾上,諸人皆默。明亮燭火透過彩色燈罩射出萬種光芒,照得每人臉上浮現出的複雜神色無可遁形。淡黃煙羅低垂千帳,無風飄嫋,拽動的痕紋猶如此刻流轉在眾人之間的微妙氣氛,一波而三折。

  夏惠端坐高處,薄唇微勾,神情自若得仿若春風拂面。當然,久被萬人仰視的他是定不懼這區區十數人目光注視的。他微微坐直了身,睨眼瞧著我時,滿眸盡是饒有興致的笑意,道:「為何寡人一定會知道誰殺了先王?」

  我垂下了手,抿唇,想也不想,便答:「因為您是夏國的王。」

  夏惠聞言莞爾,雙手拍了拍龍座兩端的扶手,站起身俯視著我:「夷光公主,夏國的王也是人,可不是什麼必能通曉世間萬事的神。」

  我點點頭,笑:「王當然不是神。可是只有王,才能以一人之言赦令天下,也只有王,才能有按下某個秘密永不能翻身見人的能耐。」

  夏惠愣了愣,突地走下金鑾靠近我身前。當他拿眼上上下下瞅著我時,深邃的眸間隱隱有光芒在耀動,不是生氣,不是惱怒,反而帶著幾分古怪的歡喜和得意。他挑挑眉,望著我,輕聲:「丫頭聰明,那你說說看,寡人又為何要壓下這個秘密讓它不見天日?」

  他這聲「丫頭」叫得親切自然,卻聽得我一寒,忍不住渾身一個激靈,差點嚇跑了腦裡全部的思緒。

  我後退幾步回到無顏身旁,勉強定下心神後,我不自然地笑笑,道:「夷光斗膽。夷光只是想,南宮既對聶荊一見鍾情且又隨之奔走天涯而無怨無悔,可即便這樣情深,她卻明明知曉聶荊不是兇手但又不願和意講清楚事實,那南宮所知的殺死夏王的那個人,不是她不敢面對的人,便是她不願面對的人。既然連公主南宮都是如此了,更遑論國人知道真相後的反應?說不定等真相大白天下的時候,怕也該是夏國真正大亂的劫數之日了。所以,夷光猜想,夏王你要按下這個秘密,若不是為了保護意,就是為了保護那個殺害宣公的人。」

  夏惠緊鎖了眉,定定地看著我半天,忽地失聲而笑,容顏美絕,頻頻點著頭,歎:「丫頭的話,很有意思!」

  「保護我?」久久不說話的夜覽突然出聲,冷笑,不悅,道,「他定然不是為了保護我,保護我還用派出那麼多的殺手逼我不得不逃出夏國?」

  夏惠轉眸看著他,目光微動,唇邊透著幾絲不屑:「那你死了沒?」

  夜覽怔仲,眸子裡頓時寒芒四起,恨聲:「你自然巴不得我早死,可惜,天可憐見,未能如你願!」

  夏惠也不辯駁,只揉揉眉,眼眸裡倏然多出幾抹難辨的感慨之色。

  他不說話了,殿裡其他人倒開始議論紛紛。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的?」無顏低了聲問我。

  我抬眸看了看他,微側過臉,偷笑,悄聲:「我猜的。誰料蒙對了。」

  無顏勾唇,垂眸細細瞅著我。由剛才金絲玉衣的事件到現在不過片刻的功夫,他臉上的蒼白早已褪去,餘下的,還是那顧盼飛揚、漫不經心的模樣。「南宮知道聶荊不是兇手,這件事也是蒙的?」他挑了眉,問話時鳳眸一彎,悠深的眼瞳中笑意暗藏。

  我最怕見他這樣的眼神,安靜中,總有能看透人心的犀利。我不禁低了頭,小聲:「下午見過聶荊,他說的。」

  無顏輕輕哼了一聲,似笑非笑,道:「你倒相信他。」

  我撇唇,忍不住把話頂回去:「可事實上,他也沒說謊。」

  「沒說謊?他說的謊還嫌少?」無顏又哼了一聲,這一次,他把不滿的神情掛在了臉上。

  我吐吐舌,情知無顏心裡是在怪聶荊隱瞞他楚國公子的身份,於是也只能緘默,當作渾然不知的樣子轉過頭去,聽著殿裡其他人說話。

  不知何時,絳蓉已站在夏惠公面前,正微挑了桃花般的晶瑩眸子含笑看著眼前的人,嬌嫵如初,媚惑無窮。即便我已見過多次,可是此刻再看,竟說不出緣由地偏偏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情愫。

  腦中剛想到這點時,我心中就一顫,臉上驀地通紅,忍不住伸手使勁拍了拍腦袋,暗罵自己:想什麼呢!人家可是叔侄!

  「幹甚麼打自己?」無顏忙伸指拉住我自虐的手,皺起眉望著我,神情看起來既納悶又不解。

  這讓我怎麼說?我瞥眼看他,怔怔無言,臉紅到耳根。

  無顏也是一愣,低眸看了我一會後,唇邊笑意卻變得愈來愈不自然,俊臉上居然千年難見一次地微微露出了淺淺的紅色。

  他莫名其妙地臉紅什麼?向來逍遙倜儻、遊戲花叢遍地留情的風流郎也會臉紅?我心中驚訝,不自禁凝了眸對著他的臉認真地研究起來。

  「不准這麼看我。」無顏眸光一閃,扭過頭去,面色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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