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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耳邊突地響起一串銀鈴般的嬌笑聲,繚繞在空寂的殿堂,回音縷縷。

  不去看,只聽這笑聲,也能知是誰。

  「叔叔即說自己是仁君,那是不是隨時歡迎我和哥哥回國呢?是不是,也能幫我們捉住殺害父王的兇手,以泄此恨呢?」絳蓉嬌笑著,施施然踏步上前。

  夏惠的眉毛不自覺地微微一擰,他睜眸看著絳蓉,縱使掩藏得再好,我卻從那一直平靜的目光裡倏地看出幾分讓人難懂的奇異光彩。

  「寡人三日後回國,你們皆可與我一同回鳳翔城。」

  絳蓉挑眉,桃花般的妙眸間顏色變幻不定:「叔叔,那兇手呢?」

  夏惠道:「你是說荊俠?」

  「叔叔說誰是兇手,誰便是。絳蓉和哥哥別的不敢求,唯求一個公道。」絳蓉勾眸直直地瞧著他,臉上的笑意忽然變得很是複雜。

  夏惠公抿了唇,默了許久後,忽道:「也許今夜便可。」

  言至此,他扭頭看了看晉襄公:「若寡人猜得沒錯,荊俠現在還在晉國安城。這件事,寡人不敢逾越,唯有麻煩襄公了。」

  我驚了一跳,抬眸看著夏惠,想不明白他為何能知曉聶荊的行蹤。

  難不成我下午的話竟靈驗了,聶荊今日果真在劫難逃?

  晉襄公正沉思時,夜覽卻騰地站起起,二話不說冷了臉便往宮門走去。

  我心中一急,想要攔住他時,手臂卻被無顏緊緊拉住。

  「不會有事的。」他附在我耳邊輕聲道。

  為什麼?我眨眨眼,心中雖不明,但無顏既說如此,那結果就會如此。

  我收回腳步,安靜地站在無顏身旁。

  「不准走。」有人擋在了夜覽面前,粗聲粗氣。

  是凡羽。

  夜覽皺眉,冷道:「讓開。」

  凡羽抱臂看著他,神情執拗:「先說出南宮的下落,我才能讓你離開……不然的話,我此行不是毫無意義了。」

  「你!」

  夜覽正要怒時,宮外倏地響起一人笑聲:「意無須怒。我可以告訴他南宮在何處。」

  真相難辨

  宮門大開,殿外站著的不是別人,正是金袍金面的晉穆。而跟在他身後的……

  聶荊?

  我心中一驚,看著被侍衛們拖曳而入的那個手戴鐵鎖鐐銬的藍衣人,心下忽覺不妥。

  頭戴斗笠,面蒙黑紗。尤其是,那個跟在最後的侍衛臂彎裡抱著的那把破刀。

  思桓刀?

  我凝眸看了看,不由自主地揚了唇,眼睛瞥向晉穆,心道:就看看你要玩什麼花樣!

  ***

  晉穆領著人走到夜覽和凡羽面前,笑道:「兩位皆不要急。一個要找殺父仇人,一個要尋南宮下落。我身後的這個人或許可為兩位解惑。」

  「聶荊!」夜覽恨聲,正待揚手掀了藍衣人的斗笠時,手臂卻被晉穆緊緊按住。

  夜覽回頭看著晉穆,既怒又不解。

  晉穆眨眼,笑道:「意先等等。總得讓人家公子凡羽問過未婚妻的下落後再說。」說話時,他的眸中閃過了一道若有若無的狡黠之色。

  夜覽看懂了,我也看懂了,可是那個只顧吃驚瞧著被帶入殿藍衣人的公子凡羽卻沒有瞧見。

  「你是說,他知道南宮的下落?」凡羽懷疑。

  晉穆不看他,眸光一飛越過夜覽瞧著他身後的絳蓉,笑道:「我記得你曾經告訴過我,聶荊隨意到鳳翔城做客時,你妹妹南宮對他一見鍾情。」

  「是呀。」絳蓉輕輕點頭,展袖半掩了面,唯露出一雙瑩光微閃的美眸,叫人看不出她此時臉上的神情。

  凡羽聞言,臉色一黑。

  「那又如何?」再開口時,語氣惱火。

  晉穆勾唇笑起,道:「難不成公子凡羽沒個紅顏知已的麽,怎麼一點也不懂女兒家的心事?據我所知,女兒家如若愛上了一人,便會心甘情願、不顧一切地跟他在一起。而且我還知道,南宮失蹤的那日,聶荊正巧去找過意。」

  言罷,瞧著凡羽越來越凝重的臉色,某人露在面具外清亮的眸子間頓時添上了無盡的得意。

  我忍不住冷哼一聲,嗤笑:「看不出來公子穆知道得這麼多,尤其對女兒家的心態瞭解甚透,想來紅顏知已也不止一兩個這麼簡單。」

  晉穆聞言咳嗽,唇角笑意僵了僵,尷尬掛在臉上。

  我點頭,笑:「不賴。很好。」

  他頓時正了容,裝嚴肅。

  凡羽果然皺起眉,大喝一聲,朝藍衣人吼道:「說,南宮究竟在哪?」

  斗笠一抬,藍衣人面向他望了一會,低了聲輕笑:「你居然相信他們的話?」

  凡羽冷笑,抬步上前,手指穿過黑色綾紗一把掐住藍衣人的脖子。他瞪眼瞅了籃衣人半響,突地目光一寒,手下用力:「我只問你,南宮在哪?」

  藍衣人被他掐得呼吸不暢,憋了聲好不容易由嗓間擠出話來:「你居然敢如此對我?假公濟私,父王若知曉,你……」

  「閉嘴!」凡羽氣惱地一掌揮去藍衣人頭上的斗笠,怒,「我問你南宮何在……」話說到一半,他猛地住了口,眼睛呆呆地望著眼前的男子,臉色突地青白一片。

  「你是誰?」

  藍衣人笑而不答。

  緊扣在他脖間的手指漸漸鬆開,凡羽愣了愣,轉眸看向晉穆:「他不是聶荊!你敢騙我?」

  晉穆驚訝,張大了嘴上上下下地看了看那個被他「捉」住的藍衣人,故作困惑,呢喃:「他不是聶荊?他怎麼會不是聶荊?」言罷,他還不忘拉過夜覽上前親自鑒定一番,問得認真:「意,他真的不是聶荊?」

  夜覽側過臉,配合得相當無奈。他瞥了瞥眼前的藍衣人,淡聲鬱悶:「此人的確不是聶荊。」

  晉穆冷眸盯著藍衣人半響,氣道:「原來我費了半天的力氣居然捉了個冒充荊俠的人。左右驍衛,給我把他拖下去,重打五十軍杖。」

  「得令!」

  隨著侍衛們皆退下後,殿門再次被關上。

  而我,思緒猶停在藍衣人口中所言的「父王」一詞上,雖早就知曉那人不是聶荊,但為了瞞過凡羽,他口中的話定不會假。

  那也就是說,聶荊他是楚桓公的兒子。

  難怪,他的刀,名作思桓。

  難怪,他曾說,母親已死,父親卻另有妻。

  只是他身為一國公子,為何要做刺客?又為何年紀小小就來無顏身邊保護他,甚至長達五六年之久?而且依無顏的口氣,聶荊對他的忠心並沒有什麼可疑的……

  我心中一震,突地想起聶荊那長得和無顏神似的樣貌,不覺又失了神。抬眸看無顏時,他也鎖了眉,鳳眸半斂下眼底顏色幽暗深深。

  而另一邊……

  晉穆圍著凡羽轉了一圈,揚了唇慢悠悠地笑道:「原來你認識聶荊。」

  凡羽緘默。

  「交情還不淺?」晉穆繼續問。

  凡羽皺眉,瞪他一眼,惱:「是與不是,與你何干?」

  「與我是無關,卻和他有關,」晉穆揚手指向夜覽,笑道,「聶荊既是楚桓公之子,那麼就是你的兄弟了。好好的一個兒子被培養成刺客……他殺夏宣公大概也是桓公指使的吧?」

  凡羽怔了怔,眸光一閃,冷笑:「他自小不在宮中,兄弟們都不熟悉他。他是不是刺客,有沒有殺宣公,與我們王室有何關聯?」

  「也對。你認定自己不知道沒關係,重要的是有人要明白。」

  晉穆轉過身拍拍夜覽的肩膀,笑道:「如今你總算知道了背後真正指使的人是誰了吧?」

  夜覽挑眉看向他,清冽的眸中藏著三分笑意,三分疑惑,三分佩服,一分感動:「你如何猜到聶荊真正身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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