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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天下從沒有人敢說我是野蠻人!」她看著我,握著長鞭的纖細手指因用力而血色褪盡,蒼白中凸出了森森指骨,「你最好收回這句話!否則——」

  說話時,她語帶威脅,拉直了手中長鞭。

  我撇唇一笑,眼角餘光隱約瞟見了門外的墨綠身影,轉眸一想,於是臉上的笑意更加無謂:「天下雖大,卻從沒有人能逼我說我不願說的話,姑娘你也如此。」

  她冷笑一聲,二話不說,長鞭再次揮來。

  這一鞭,我倒沒躲,而是一副欲甘願承受的鎮定。

  圍觀者眾,卻無人上來勸說,只是隨著那鞭的抽下而唏噓四起。

  長鞭剛要落上我的面頰時,墨綠身影擋在了我的身前。

  「妍兒,不要鬧了!」

  夜覽的聲音穩穩響起,聽得我微微錯愕。

  在我看到他站在門邊時便知道如若此鞭揮下,他定然不會不管;只是我沒想到是,他開口與那女子說的話,語氣竟是如此地熟撚和親昵。

  原來都是舊識。我笑了笑,想起那女子剛才的霸道和淩人盛氣,想起她說的那句「天下從沒有人敢」,想起夜覽喚她的名字,心中瞬時明白過來她是誰。

  天下皆知的嬌縱皇女,晉國的二公主妍女。

  那個據聞是與我這個「齊大非偶」的悍女齊名的妍女。

  我揉了揉眉,心中暗笑:雖是齊名,如今看來,我還是遠遠不如的。

  我在暗自比較時,眨眼的功夫,妍女的怒火已由我這裡轉移到了夜覽身上。

  深紅水袖冷冷一揮,妍女握鞭指著夜覽,臉色有些發白:「說!你這一趟南下來了多久了?我好不容易請示了父親南下尋你,你倒好,我才辛辛苦苦找到這裡時,第一件事便是聽說你去了那名作玉儀的地方!你……你這個混蛋!你這個負心人!」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裡哭聲隱現,想必是既痛心又委屈。

  難怪,她剛剛撞到我時火氣會那麼大。

  我低頭想著,忍不住搖了搖了頭,心中對她的反感也微微地減了幾分。

  就在我低頭的刹那,客棧的前廳已亂作了一團。呼喝聲四起,尖叫聲不絕。

  我抬眸一看,只見妍女的長鞭似雨滴般揮上夜覽的身。而夜覽四處逃竄著,既不願被鞭打到,又不敢還手抵抗,好在腳法靈活,長鞭抽了半天,未能沾上身。

  可惜的是苦了廳裡其他的人。

  連續幾人被禍及受殃後,眾人都趕忙逃了出去。

  我看了片刻,見自己既插不上嘴,也插不上手,更無須提能插得上腳,於是便也悄悄離開了被妍女搞得一團淩亂的前廳。

  那紫楠的桌椅,華貴的絲羅,金制的石柱啊……隨著破裂聲一一響起,夜覽這次的損失也在無形中愈加愈重。

  「嘎拉」聲不斷傳來,聽得我沒來由地喜笑顏開。

  相比前廳的熱鬧,此刻的清蘭園安靜得有些不尋常。

  進入園子,路過假山時,無意看到了執手握書橫躺在假山後小亭裡、很是逍遙愜意的白色衣影。

  是晨郡。

  我腳下步伐不禁一滯,心道他辦事倒是夠快的。轉念一想妍女剛才說的那句聽說夜覽去玉儀樓的事,「聽說」,該就是這個與夜覽同名同位的晨君大人說的吧?心中篤定時,我也忍不住輕輕笑出了聲。

  笑聲驚動了安靜看書的他,他起身看向我,微微一頜首。

  我挑了眉,深深打量他幾眼,而後收回眼光,還了一禮,離開。

  南院。

  我伸手從袖中掏出那個裝有玉珮的錦盒,遞給坐在桌旁正拿著昨日聶荊買回的皮裘合身改裝的爰姑,囑咐她:「爰姑,把這個錦盒給亭中的公子送去。就說我多謝他昨晚送來的藍狐皮。」

  爰姑起身接過錦盒,愣了愣,有點奇怪:「哪位公子?」

  「此刻坐在園內小亭,身穿白衣的便是。」我邊喝茶,邊解釋。

  爰姑又愣了一下,煙眉微微蹙起,看上去還是有疑惑。

  我放下茶杯,笑道:「愣什麼?快去啊。」

  爰姑點點頭,屈了屈膝,扭頭出了門。

  沒多久她回來,手上還捧著那個錦盒。

  我皺了皺眉,納悶:「他沒收下?」

  爰姑搖搖頭,打開錦盒遞到我面前,淺淺一笑:「那公子說,公主為他贖回玉珮他非常感激。龍佩他留下了,這個鳳佩是他敬贈給您的。」

  我抿了唇,伸指摸了摸那鳳佩,雖心中也十分喜歡它的渾然天成,但還是覺得不妥:「哪有人送這龍鳳玉珮只送一個的?這晨郡也真不知人情世故。爰姑,你幫我再跑一趟,將它送回。」

  「那公子說了,這玉珮是他此行意外所得,今日這鳳佩既有幸落入公主的手中,那龍佩他回去後也自會呈給他家公子穆,以釋天作之和的美意。」

  爰姑慢柔輕緩的話語聽得我臉上一紅。我哼了哼,一把蓋上錦盒,隨手扔到了爰姑的懷中。

  「誰希罕!」

  極沒底氣的聲音。

  爰姑望著我,柔和的眸底抹過一絲好笑的無奈。

  抬手支桌時,袖中的另一錦盒抵上我的肌膚,銳利的棱角戳得我隱隱作痛。

  想起錦盒裡的夜明珠,我轉眸問爰姑:「聶荊呢?」

  爰姑沉默了一下,臉色突地淡了下去,輕聲道:「他在後院練刀。」

  他練刀?

  我怔了怔,而後好奇道:「我去看看。」

  出門時,身後忽然傳來爰姑習慣性的歎息。

  歎息幽幽,似是穿透歲月的冷劍。

  我呆了半響後,遲遲方轉身離開。

  後院很開闊。

  梧桐樹下,茱萸花開。

  我站在了牆角遠遠望去,入眼處只見人影飄忽似魅,寒光凜冽如練,冷鋒吟嘯,長刀掠過的地方,枯褐的落葉紛紛繞繞,淡黃的花瓣零落飄搖。本該淩厲凶煞的氛圍,卻因那漫天的落葉和花雨而平白多了幾分妖嬈迷亂。

  饒是我不懂武功,卻也看得有些癡迷。

  他的刀法,怕是鬼神驚慫吧……

  我正感歎時,卻瞥眼見到聶荊的身影翻騰飛動時、黑色綾紗下隱約露出的面龐。

  雖然距離太遠,我看不清他的五官容顏,但那依稀的眉眼入目時,我的心還是驚得驀地停止了跳動。

  果然,果然,是他!

  可是他跟來作甚麼?

  可是平日說話的語氣和行徑卻又是那般地不像?

  他,究竟是不是他?

  我再凝眸看了許久,心中愈發地迷茫困惑,趁他收刀之前,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倒在榻上,睜大了眼,想要仔細思索時,腦子裡卻一片混亂,毫無頭緒……

  他究竟是誰?

  許是夜裡睡得不足,躺了片刻後,我的雙眸不由自主地緊緊合上。

  昏昏睡去。

  夢裡面,唯見到了那迷離在目的落葉花雨,還有花雨下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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