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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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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一皺眉,輕言喃喃:「二哥說那個人會在今日辰時到這小樹林來見我……怎的那人竟如此不守信用,辰時早過了還沒出現?」 話音剛落,頭頂上方便飄蕩起一人冰涼不屑的冷笑聲。 「聶荊早已在公主出王府時便已追隨左右,不知公主為何要說我無信?」聲音淡漠沙啞,帶著幾分彆扭的疏離清冷。 我聞言轉眸看看四周,口中笑道:「人聲鬼影……不敢出來見日光麽?」 話音剛落,便覺眼前有黑影一掠而過,倏然,馬前穩穩站著一人。 我眨眨眼。 「這樣行了麽?」那人嗤笑著,態度囂張得不知主僕之分。 我不答,只微笑著靜靜打量他。 一襲深藍的長袍,舊得隱隱發白的顏色襯得他原本高大的身材更加修長。人出現面猶遮,他頭上戴著一頂罩著黑色綾紗的斗笠,叫人只能隱約見到他的臉形輪廓,卻看不清他五官的模樣。但從他披散在肩上的黑色長髮來說,他該不是很老。 乾淨孤獨。 我暗自總結,只見那人身無長物,除了左手中握著的一柄看上去古老得已經開始生銹的破刀。 半日琢磨,我一笑頷首:「閣下為何不能摘了斗笠已示真面?」 那自稱聶荊的人聞言身子隱隱一僵,斗笠抬起,淩厲冷冽的目光自黑紗後直直朝我射來,一言不發。 我斂斂笑意,道:「如何?」 他冷道,果斷拒絕:「不摘。」 我的第一條命令他就已開始反抗。這便是無顏說的從此之後命也是我的那個侍衛。 我忍不住勾唇冷笑。 「你家公子難道沒和你說過,你既來保護我,從此便要聽從我所有的命令麽?」 綾紗下那霸道銳利的冰寒稍稍融解,好似那人正在發笑,淡淡道:「公子只命令聶荊要保護公主的命不受任何威脅,身體不受任何損傷。其餘的,一概未說。」 好你個無顏! 我被氣得苦笑不得,只得抬指狠狠揉了揉眉,眼睛盯著面前的神秘刀客,半日思量,終是道:「也罷。請示你家公子之令。」 聶荊揚手,一塊冰冷的令牌恰落得我掌心。 我看看令牌,再看看他:「那這一路要麻煩聶侍衛……」 「無須客套。這一路我自會護你安全」 我話未完他便打斷,果然不知規矩。我輕輕一哼,甩甩腦袋,將令牌塞入袖中後,回頭剛要吩咐爰姑啟程時卻發現她盯著聶荊,面色蒼白透青,仿佛是驚恐過甚,更又似喜悅激動得無以復加。 我心中頓疑,轉眸看聶荊時,他卻冷冷一咳嗽,身形一閃,點足率先掠了出去。 爰姑猶自出神,眸光愣愣地追隨在聶荊離去的身影上,漸漸地,竟浮現出一層朦朧的水霧來。 「爰姑?」 爰姑無意識地回眸。 我揮下馬鞭,笑道:「咱們走了!」 無顏倒不是真唬弄我。聶荊雖沒馬,但只憑他兩隻腿,飛奔起來卻從不曾落於我和爰姑座下良馬之後。 但是到了下午,我還是在驛站給他買下了一匹好馬。 我倒不是可憐他的辛苦,只是在這堂堂大道上,兩匹飛馳的快馬,再加上一道飛馳的人影,看上去雖不至於驚世駭俗,卻也夠張揚。 我此行就是要低調,自然不能讓他給破壞。而且,我發現自從他被路邊沙塵嗆了咳嗽之後,就一直沒再停過。 傍晚,到了曲阜,三人歇在了城中最大的客棧。 我自幼有天下神醫東方莫為師,咳嗽這點小症狀自是不必按脈便可下藥。 寫了藥方命爰姑抓了藥回來,見爰姑今日精神著實不佳,我便囑咐她先行歇息,自己親自去煎好了藥,端至聶荊的房中。 敲門進入時,那倔強而又囂張的侍衛刀客正一邊狼狽地咳嗽一邊坐在桌旁喝著水,即使是深更半夜的,聶荊還是戴著那個斗笠。見我進來,我明顯感覺到他微微一顫,綾紗下,那冷冽鋒利的目光停留在我手中的藥碗上。 「怎麼?」我不解於他的隱約透出的緊張。 他連連咳嗽,好不容易開口卻道:「拿走!我不喝藥。」 聲音雖然還是冷漠得讓人嘔氣,不過意外地,冷漠中卻多了幾分形同孩子氣的較真和害怕。 我心中覺得好笑,但還是一本正經地看向他,把藥碗推到他面前,語氣不善:「不喝又怎會好?而且還是我熬的,你敢不喝?」 他冷哼不言,斗笠稍稍一動,腦袋轉過去。 我轉眸,思念一閃,笑起來:「哦,我知道了,你——怕喝藥,對不對?」著重「怕」字。 藍衣倏然飛舞,寒氣自他身上散發開來,侵得我渾身冰涼。 「怕?」他冷笑不豫。 我笑笑不答,只示威性地推推藥碗,挑眸看著他。 寬袖一揚,那人舉碗入綾紗,將那濃稠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 我笑望著他,雖見不到他的樣貌,心中卻已肯定他該是個年輕人。 年少氣盛,甚至還存著幾分孩子般的心境。 藥碗砰然落桌的時候,他痛苦地咂咂舌,隨即又連續喝了幾杯茶。 我從袖中掏出一方絲帕,輕輕打開,裡麵包著幾顆暗紅色的果子,伸手遞到他面前,笑道:「很甜的,吃一個壓壓藥味吧?」 他卻愣了,握住茶杯的手鬆開來,複又緊緊握住,直到白皙的手背上青筋隱現。 「爰姑給你備下的。我怕喝藥,二哥也怕。以前我們要喝藥時,她都會給我們準備這個來哄我們。」我淡聲解釋,看似無意地將一顆果子遞入那綾紗之內。 他愣了愣。 我凝眸看著他。 他還是不動,也不說話,室內的空氣一下子有些禁錮凝結。 我沉吟一下,以為他是不好意思,正待收手時,卻有冰涼的唇靠近我的指尖,咬住那顆甜果後,隨即離開。 斗笠轉開,他又開始側頭對著我。 我若無其事地一笑起身,拿了藥碗離開。 臨行時,我不忘交待:「早點休息。你得快養好了病,我可不想帶著一個咳嗽不斷的人隨我北上。」 他不答,只見那黑色綾紗微微動了動,似是他抬頭看我。 「謝謝。」話雖輕,我卻聽得清晰。 臨淄互市 趕路疲憊,一夜深睡。 次日清晨。 洗漱過後爰姑給我綰了男子高髻,纏上一條繡紋的銀色巾幘。 銀色的裳,鴉色的鬢,如玉的面龐,翩然的風度。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微微愣神,陡然間卻不知為何腦海中浮現出二哥那漂亮驚人的容顏來。 我扭頭朝爰姑笑:「夷光若是男子,定叫二哥不再是天下第一公子。」 爰姑抿唇,慈愛地看著我,捋捋我的鬢角,點頭。 念及無顏,我突然想起一人:「聶荊還沒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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