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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快退!」

  前鋒校當即一聲大喝,趕忙掉轉馬頭,領著殘餘士兵往城外逃去,只是才逃出城門,上方便一陣箭雨射下,頃刻間,五百精騎盡數亡命。

  而陳兵城外的兩萬山尤軍,耳聞城內慘叫,又眼看著五百精兵眨眼間便沒有了,一時亦是心神震亂,領將正猶疑這是即刻就退還是稍作攻擊之時,猛地,城樓上鼓聲大震,緊接著東、西兩面忽湧濃重的紫雲,那是數萬丹城鐵騎迅猛奔來。

  「退!」

  這時刻,本該是奮勇迎戰,只要能支撐到後方援兵到來,盡可以拼,又或是全身而退,偏偏領將驚亂之下本能的作出反應,卻令得本來就因那五百精兵瞬間斃命而驚懼的山尤士兵們更是心慌神亂,紛紛掉頭逃去,丟盔棄甲,陣潰人散。

  而丹城鐵騎聞鼓聲振奮,豪氣干雲,直撲落荒而逃的山尤軍,鈍刀戈相擊,戰馬嘶鳴,殺了個昏天地暗。

  在金鼓劍鳴人嚎馬嘶中,那錚錚琴聲依舊,正式一曲聲動天敵激勵蕭殺的十面埋伏。

  城樓上,風辰雪素衣皎然,青紗蒙面,十指揮灑,琴聲鏗然,她身旁,秋意遙一身青甲,腰懸長劍,手挽長弓,垂目望著下方廝殺。

  等尤翼宣領大軍奔來相救之時,丹城守軍又是迅速舍敵後退,入城、起橋、閉門,真是幹淨利落,而城外山尤兩萬大軍又傷亡數千。

  尤翼宣看著滿地死傷的將士,再看城樓之上悠然而立一人,頓血氣上湧憤怒難禁,取過長弓,黑色的羽箭對準城樓立著的人便是一箭射去。

  眼見飛箭疾來,城樓上,有士兵喊道「都尉快躲」,有的則取過盾牌要為他擋,卻見秋意遙不慌不忙舉弓搭箭,然後「嗖!」的銀色羽箭射出,迎著那支黑箭如電飛去,一時間,城內城外將士無不仰首觀望。只見半空中,兩箭相撞,「叮!」空中一聲銳響,便見黑箭一分為二墜落於地,而銀箭力道未減,依舊迅疾飛去,仿是裂空破流,讓山尤陣前的士兵看的膽戰心驚,趕緊舉起一排長盾,欲擋銀箭。那飛射的銀箭「咚!」的射在盾甲之上,舉著長盾的士兵只覺手一麻,耳邊似有風嘯,不由側首,便見銀箭破盾而去,刹那間沒入後方一名士兵的肩頭,那士兵疼痛之下,手中的東西握不住,於是千軍萬馬眼睜睜看著豎立在尤翼宣身後的帥旗轟然倒下。

  那一箭不但劈開了對方的箭,更旨在射下將領的帥旗?!

  「好箭法!」

  丹城守軍頓湧雷鳴般的讚歎,風辰雪已收琴聲,凝神看著他那破雲裂空的一箭。當那歡呼讚歎響起之時,她輕輕的道:「意遙,我很久前便見過你射箭,那時候你的箭術也如現在一般精妙。」

  「嗯?」秋意遙聽到了,側首看她。

  「當年,我初見你便是射箭。」風辰雪移步至他身邊,與他並肩而立,心頭泛起柔柔微瀾。當年不過驚鴻一瞥,又何曾想到會有今日的心心相應。

  「那是何時?」秋意遙略帶驚訝,「我怎不記得?」

  「當年你與意亭隨侯爺過安豫王府做客,父王在王府的練武場考校你倆的武技。」憶起幼時一面,風辰雪神色微有恍惚,「那會意亭舞劍,你便是射箭,射箭時的銀環還是意亭扔的。」

  聽風辰雪這麼說,秋意遙細細一想,懵然想起少時確實有這麼回事,當日他與兄長還得安豫王賞賜弓、劍。他看著風辰雪,輕聲問:「辰雪,那時候你又在那?」原來他與兄長在那麼早的時候便已與她相遇,他們的緣分竟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時候便已開始了嗎。

  「那時候我在長廊裡,隔著一片樹蔭,看意亭與你,一個縱身扔銀環,一個飛身射羽箭。」風辰雪回望的眸子裡帶著柔柔的笑意與蘊得極深的情意,「當真是『弓開入秋月行空,箭去似流星落地』。」

  「那時候……我卻為能看到你。」秋意遙不覺遺憾。

  「沒關係,我們並為錯過。」風辰雪看著他,神情如雲水輕柔。

  秋意遙聞言心頭一動,看著她,唇邊彎出一抹極淡而歡欣的笑容。

  隔著數丈,、遠,淳于深意看得這一幕,心頭猛地便冒出了一句話:臉慢笑盈盈,相看無限情。

  這是她曾聽朱憐玉唱過的,她從不喜歡這些纏綿的東西,可此刻竟不知是怎麼的就這麼在心頭冒了出來。又是如此的合情合景。此刻雖千軍萬馬,雖血雨腥風,可那兩人確實最平靜最坦然,他們彼此望著,便已天地在懷別無所求。

  可是,秋大哥……

  那日山尤氣勢被削,尤翼宣再不甘心亦只能退兵。

  第二日,雙方按兵不動。

  六月的天,十分炎熱,驕陽似火,烤得人皮焦肉痛,山尤士兵裡有不少中暑再加上遠離家鄉又久攻不下的焦躁,士氣頗是低落。山尤有幾名久經沙場的老將見此不由憂心。

  十五日,尤翼宣正在帳篷中與同行軍師商討攻城良策時,忽有親兵來報,說陸將軍在帳外求見。

  尤翼宣聞言忙道:「請。」然後向軍師點頭,軍師會意,退下。

  帳門掀起,與軍師擦肩而入的是一名身材高大兩鬢微班的老將,正式山尤的一等虎威將軍陸守鑫。他年近五旬,乃是山尤戰功赫赫後的名將,本事此次出兵的主帥,因尤翼宣忽然上書要親自領兵,山尤王亦向愛子建立武勳,於是允旨。在山尤王的七位王子中,陸守鑫向來擁護這位才幹出色五王子,因此並無二議,甘為副帥。

  「殿下。」陸守鑫躬身行禮。

  「陸將軍免禮。」尤翼宣對這位老將也是十分尊敬,「快請坐。」目光示意一旁的尤昆為其搬過椅子。

  陸守鑫倒也不講虛套,就在尤翼宣座前坐下,然後一雙精光熠熠的眸子看著尤翼宣,道:「殿下,末將在你心中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尤翼宣微微一愣,然後道:「將軍乃是我山尤名將忠臣。」

  「好,既然殿下視末將為忠臣,那末將便有話直說了。」陸守鑫抱拳道。

  「將軍請說。」尤翼宣親自為其斟茶。

  「末將請殿下退兵。」陸守鑫直言道。

  「嗯?」尤翼宣斟茶的一頓,抬眸看著陸守鑫,疑惑著剛才是否聽錯了。

  「末將請殿下退兵。」陸守鑫重複一遍。

  尤翼宣放下茶壺,看著陸守鑫,臉上神色不定,片刻才道:「陸將軍何故出此言?」

  「因為久戰無功,已無勝算。」陸守鑫又是一句直言。

  尤翼宣眼光閃爍一下,心頭頗有惱意,但面上並無顯露。「陸將軍為何認定沒有勝算?」

  「殿下是個明白人,末將不以為殿下會看不清楚。」陸守鑫眼神銳利。

  尤翼宣眉頭微皺,眼睛看著陸守鑫,沒有說話。

  「殿下,我山尤近年是十分的興盛,但論國力、兵力並不可比皇朝大國,只是強敵在側,我等小國實難安枕,是以才定下聯合采蜚蠶食皇朝之策。」陸守鑫道,「此次與采蜚聯合出兵,本是要攻皇朝一個措手不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月州,如此便等同在皇朝腰間插下一柄利刃,圖的是日後步步進逼。」

  尤翼宣唇角一抿,依舊沒有說話。

  陸守鑫繼續道:「可而今,顯然是我們出兵的消息早已走漏,是以丹城才有了防備,而援兵亦是迅速趕到,讓我們失了先機。」他說到此,臉上肌肉抽動,顯然對如此機密之事走漏消息甚為不滿。「若能猛攻一舉拿下此城倒好,可我們一番強攻下來,反是損兵折將,徒勞無功。再後來,我們與丹城兵力相當,互為攻襲,沒占到便宜,反耗了將士們的士氣與精力。殿下,我們此刻天時地利人和不占一樁,再繼續下去,不外兩個結果,一是丹城等來了更多的援兵,二是我們士氣、糧草耗盡,丹城不戰而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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