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天霜河白 | 上頁 下頁 |
一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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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只是稍有點累。」他抬手握住她的手,想讓她安心。 風辰雪反握住他的手,在這樣的夏日,他的手涼如玉石。「先去歇息一下,此刻山尤斷不會再攻城,若真來犯,我替你守著。」 秋意謠微微一笑,「好。」 兩人相攜離去,下得城樓,便見燕雲孫匆忙趕到,身後跟著孫都副、燕辛及數名侍衛。 看著秋意謠青甲上濺染著的血色,再看他眉間難掩的倦意,燕雲孫心頭一沉,立時道:「意謠,你去歇息,餘下的交給我。」 秋意謠點頭,想答話,卻沉胸前氣悶異常,握著風辰雪的手不由一緊。 風辰雪面色微變,目光一瞬燕雲孫,燕雲孫立刻會意,「燕敘,侍候秋公子去歇息。」 「是。」燕敘趕忙上前,與風辰雪一左一右扶著秋意謠離去。 迎面淳于文淵與淳于兄妹走來,昨日一整夜,兄妹兩跟隨父親左右,安撫百姓撲救大火。 見著秋意遙,淳于府尹馬上抱拳施禮,「昨夜辛苦秋都尉了。」 秋意遙欲答禮,卻是連臂也抬不起來,身上的盔甲仿若有千斤之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一張臉更是煞白的。 淳于深意見他神色不對,不由問:「怎麼啦?受傷啦?」 秋意遙笑笑輕微的搖了搖頭,卻眼前發黑,身體亦軟軟的往後倒去。 「公子!」燕敘立時扶住他。 「走!」風辰雪輕輕一聲,顧不得與淳于兄妹打招呼,與燕敘扶著秋意遙快步離去。 「這是……」淳于文淵看著他們的背影甚是不解。 淳于兄妹憶及那日趙大夫的話,頓時心頭沉重。 「燕州府。」淳于文淵趕忙上前與燕雲孫見禮。 燕雲孫擺擺手。「淳于府尹,經昨夜一戰,城中將士、百姓傷亡甚重,這安頓善後之事,還得辛苦府尹了。」 「不敢,這本就是下官份內之事。」淳于文淵忙躬身道。 燕雲孫目光掃視一圈,城樓附近倒著許多的士兵屍首,牆上、臺階上、欄杆上、青石板上到處是暗紅的血跡,他第一次看得如此慘烈的場面,心頭驚悸亦悲慟,袖中的手緊緊握起,微微一閉目,然後喚道:「孫都副。」 身後卻半晌未有回應,不由轉頭,卻見孫都副一臉癡呆的模樣。 「孫都副。」一旁的燕辛推了推他。 孫都副回神,看著燕雲孫,卻是問道:「剛才那女子是何人?可真是人間絕色呀!」 此言一出,在場之人無不皺眉。 「孫都副。」燕雲孫斂眸掩去眼中的厭惡,再抬眸之時,眼神清湛,神情威嚴肅穆,聲音朗然而冷厲,「死去將士的屍骨由孫都副領人收殮,便是山尤士兵的屍骨亦不可糟蹋。」 孫都副為燕雲孫神色所懾,頓時心頭一窒,忙答:「是,末將遵命。」 燕雲孫轉身,「山尤不知何時會再攻來,沒時間磨蹭,你們都去吧。」 於是幾人退下各自忙去。 燕雲孫踏上那鮮血浸染的臺階,一步一步走上城樓,沿途倒著不少死去的士兵,有皇朝的,也有山尤的,有的睜著眼,有的閉著眼,有的身上插著箭,有的身上插著刀,有的屍骨完整,有的斷肢失首……每上一臺階,燕雲孫便覺得心頭有什麼往下壓著,壓得一顆心沉甸甸的,壓得胸膛窒息似的痛,當站在城樓上,放目看去,遠處、近處到處伏著屍骸,地上散落著刀槍箭支,灰樸的城牆已為鮮血染成暗紅,頓悲愴滿懷,沉痛無語。 許久,他抬首,眯起眼睛,旭日已緩緩升起,暈紅的朝輝灑下,卻只映得滿目瘡痍,對面的山尤營帳亦是沉寂一片。 「這就是戰場。」他抬手抹上城牆上的血跡,看著指尖上的暗紅,然後五指緩緩收攏,緊扣。「『王朝是建立在屍骸與鮮血之上』這話果然不錯。」 「公子,我們回去吧。」燕辛罕見的語氣十分溫和。 燕雲孫負手身後,「燕辛,你看著這些,心裡是何感覺?」 聽著這話,燕辛低著頭,片刻才帶著很重的鼻音道:「胸口很重很痛,想哭。」 「好。」燕雲孫點頭,舉目遠望,「記著此刻的感覺,不要負這些死去的人,不要負這碧血丹心,亦不要……」他微微一頓,然後沉沉吐出,「不要有更多的這樣的事。」 「公子……」 「走吧。」燕雲孫轉身離去。 那一日,當天光大亮,一直緊閉門扉的百姓們終於悄悄啟門,出外一看,卻發現城已非昨日之城,房屋倒塌燒毀了許多,周圍的鄰人亦有不少傷亡,丹城裡多了許多慟哭與悲痛。 那一日,丹城裡籠罩著一片沉重,稍稍讓百姓們感到安慰的是州府大人的現身。在這等危險之刻,燕州府竟自州城趕來,親自坐鎮邊城,與他們同甘共苦同度艱難同心禦敵。看著長街上緩緩走過的那道英朗身影,聽他娓娓兩語,男人放心,女人歡喜,於是百姓們定了心安了神,那哀傷與恐懼亦淡去許多。 而那一日,秋意遙則陷在昏沉中,四肢僵冷,時不時因寒症的疼痛而扭曲顫抖著,身上冷汗不斷,更是咳個不停。 他的病,在州城裡燕雲孫找著的名醫便已診斷過了,留下一副方子,囑咐每日服用,是以一回到都副府,燕敘即去煎藥,風辰雪守在一旁,一直握著他的手,以內力助他驅寒意,等燕敘藥煎好了,又親自喂他喝下,直到黃昏之時,秋意遙才醒轉過來,神氣倦怠,但好在不再咳得厲害,讓床前守著的兩人稍稍放下心來。 燕雲孫一整日皆在城中安撫百姓,到亥時才回,先去看望了秋意遙。秋意遙喝過藥後,已在風辰雪那溫柔而帶撫慰的琴聲中沉沉睡去。見他睡容安祥,燕雲孫輕輕鬆了一口氣。 出了內室,便見風辰雪端坐廳中,顯然是在等他。 燕雲孫在她對面坐下,心情有些愧疚有些沉重,「以他的身體,本該是安心靜養,是我累了他。」 風辰雪聞言,搖搖頭,淡淡道:「這是他自己的選擇,與他人無關。」 燕雲孫聽得這話不由微怔,看著眼前神色靜然的女子,不由問道:「你……難道不擔心,不想他活得更久一點?」 風辰雪移眸看他。 燕雲孫亦看著她。那雙眼眸清透無垢,一眼便可望到底,可他看了半晌,卻未曾看懂。 「我當然想他活得更久,但是苟延殘息,莫若含笑闔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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