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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兩人得知傾泠要離開帝都,皆要同行,言此生本是相伴王妃至老,此刻王妃不在,這帝都自也無再留之理。傾泠本意便是要帶她們離開,自然同意,但是走也不能突然失蹤,否則定會引人懷疑,是以要兩人第二天找個藉口向顧氏辭行。而當日母親命兩人帶來的那兩盒珠寶依擺在傾泠房中,侯府初聞噩耗,正一片驚慌,方珈、穆悰亦傷懷之中,哪顧得整理她房中之物,想來除自己與巧、玲兩人,無人知曉這兩盒珠寶,她從書中得知,在外間生活需要金銀度日,當下袋上。只是那張古琴不能帶走讓她甚為遺憾,此乃皇帝所賜,想來她「死」後,此琴亦會回到皇宮。

  離開前,巧善忽然拉住她道駙馬今日回府了。

  傾泠聞言一呆,然後便有一種啼笑皆非悲喜難辨的感覺。

  自定親至而今已足足十年有餘,自嫁入侯府至今日已足足三月有餘,他與她一直未曾相見,一直緣慳一面。而今,她「死」去之日,卻正是他歸來之時,這是否正說明他與她的無緣?

  她只是對巧善淡淡一笑,囑咐她們明日相會的時辰,便從容離去。

  飛離侯府那刻,她立在牆上久久望著德意園方向,幾次欲往,心中悲楚難忍,卻最終只是飄然而去。

  第二日,巧善、鈴語兩人向顧氏辭行。

  顧氏看兩人已是中年卻無家無室,心中憐惜,便道兩人若不願回王府,可留在侯府中養老。

  兩人謝過顧氏,道王妃已死,此生再無所戀。再則她們本是風家之人,並不是王府之人,而今即已年老,只願落葉歸根。

  顧氏這兩日心中亦是悲愁難解,一是悲震公主的忽逝,二是憂切秋意遙的病,他昨夜病勢忽然加重再次咳血昏迷至今未醒,唯一能令她稍得安慰便是長子秋意亭終於回來了。她見兩人立意已定,便也不強留,贈兩人一筆金銀,親自送兩人出門。

  巧善、鈴語離了侯府後悄悄與傾泠、孔昭會合,四人改裝掩容,買了棺材、馬車,護著安豫王妃遺體至燕城。

  傾泠望向前方樹林,那邊裡巧善、鈴語正提著白燭、紙錢踏著落雪過來。

  「巧姨和鈴姨不願離開母親,打算就在燕城安度餘生,亦是為母親守墓,你不如也留下,彼此照應,我也可安心。」

  「呃?」孔昭聞言一驚,「公主不留下?」

  傾泠抬首望瞭望天空,道:「我要走。」

  孔昭聞言到沒有大驚小呼的,只是道:「我與公主一塊。」

  傾泠側首看她,那雙溫潤的栗色眸堅定看著自己,想起她決然沖入火中,不由輕輕一歎,道:「好。」

  孔昭頓時眉開眼笑,一派欣然。

  在燕城買下宅邸安置巧善、鈴語兩人,又留下足夠的金銀讓她們度日。

  二月中旬,傾泠與孔昭啟程離開了燕城,巧善、鈴語送別兩人,依依不捨。

  傾泠登上馬車,掀簾的一刹,回身看著車下眷戀不舍的看著自己的兩人,想兩人耗盡年華,一生就為了母親與自己,心下一半淒然一半感懷。

  「人都有一個家。母親已逝,巧姨、鈴姨所在便是我的家。當我倦時我自然歸來。」

  她輕輕拋下此語,掀簾入車,而車下巧善、鈴語聞言卻是含淚而笑。

  馬車走動,一句叮嚀緊緊追來:「記得要回家。」

  料峭春風裡,馬車悠悠前行。

  孔昭一路心情十分的興奮,掀著簾子看著車外風景,許久才放下。回頭,卻見公主只是靜靜端坐,面容平靜,眼中卻隱有哀切。她看片刻,忽然輕輕問道:「公主,你此刻心中是念著二公子嗎?」

  昨夜,她半夜醒來,聞得院中有琴音,不由得起床,本想叫公主早點休息,卻不想剛走到門邊那輕悄的琴音便止了。她不由悄悄啟門,卻看的公主孤立月下,仰首而望,那背影無比幽寂,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卻聽得公主幽幽輕歎一聲。

  「今夜夢中無覓處,漫徘徊,寒侵被,尚未知。」

  那一聲輕歎太過淒婉,令她聞之難受,卻又聽得公主一聲輕渺的幽歎,「如今……意遙,如今也只是『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

  門裡,她聞言驚呆,半晌後才回過神來,再看時,院中的公主已進屋去了。她長久伴隨公主,聯繫前後,自然明白了公主的心思。

  傾泠聞言抬眸看一眼孔昭,沒有答,可孔昭卻從她的神色中得到肯定。

  「公主,你捨得二公子嗎?」她又輕輕一句。

  傾泠眼中哀色一閃,抬手挑起車簾,看著車外匆匆而過的風景,半晌後才道:「孔昭,這世間並不只兒女之情,那只是人生的一部分。」

  兒女之情固然讓人魂牽夢縈,固然令人肝腸寸斷,可那並不是「唯一」重要的。人生,還有一些東西,與「情」同般珍貴,絕不可舍。好比,他不能舍父母深恩兄弟情義,她亦不能舍此刻的無垠天地無拘生活。他不會為情而背棄秋家,她不會為情而終老侯府。

  更重要的是……

  「自古憂能傷身,多斯多慮必損氣血,公子以後切記……莫太過勞心,更不可輕易動怒傷情,否則殫精竭慮,怕是麻煩啦。」

  她沒有忘記大夫們對秋意遙的診斷,她若再留侯府,他又如何能斷念忘情,只會心中更添痛楚更為傷神憂懷……

  他與她,此生相遇,得以相知,已是幸事。

  江湖想念,未嘗不好。

  孔昭默然,許久後才問:「公主,我們要去哪?」

  「我們……去看天下。」

  ……

  慶雲十八年二月初五,威遠侯秋遠山收復被古盧侵佔的順城。

  初九,古盧發五萬大軍再攻順城,激戰中,威遠侯被敵將暗箭所傷,守軍潰,順城再失,副將趙淳領兵護秋遠山退守淳城。

  十七日,皇帝下旨,召威遠侯回帝都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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