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天霜河白 | 上頁 下頁


  驚奇之下,她翻開白絹,見是一大一小兩塊折疊在一起,絹上皆有墨蹟,雖年久失色,但依然可清晰辨認。於是她先看了那塊小的白絹,只見其上記有:

  予今日撫琴,信手彈來,竟為《傾泠月》。此曲自與無緣別後再不聞,予亦不曾彈起,多年過去,予竟記憶清晰,不覺默然。昔年天支山巔,予與無緣知己相約琴歌相合,然自別後,予周遊天下,尋幽訪勝,遍交世間奇士,卻不曾再與無緣一會,亦不曾聞其蹤跡。山河壯麗,天地無垠,竟不能留君兮?

  此曲,乃當日無緣隨心所彈,此琴亦是其當日所用,予今日再撫,心頭悵然,神思茫茫。

  「傾盡泠水兮接天月,鏡花如幻兮空意遙。」

  憶無緣當日曾念念此語,感君之意,念君之心,予今日便以此曲為憑,寫心法一篇,既和此曲,亦酬知己,以記天支一夜。

  風夕於延治十二年七月七日

  這些字寫于白絹右側,但其後又記有數行,字小且緊湊,想是後來添上去的。

  皇朝十九州以玉州最為秀逸,予與息常游於此,近日再遊,邂品琴大會,天下名琴皆聚於此。忽記當日別時,無緣曾曰「《傾泠月》中記我一生所學」,細察,果於琴身中覓得白絹三幅,分「君策」、「兵言」、「武學」三篇,閱畢,予嘆服。然息定不屑一觀,更不願子孫後代習玉家之文武。可此三篇乃無緣一生心血所結,豈能就此絕世。予思量再三,「君策」、「兵言」若現民間,反生禍端,是以,予留之。《傾泠月》琴譜、心法及玉家武學,予複藏琴中,以琴遺會,願有緣者得之,他日紅塵可再現玉家風采。

  再,得者須記,汝之師,乃「天人玉家」玉無緣,汝得其絕學,當芝蘭品性,君子行事,切不可有辱玉家之名。

  風夕於延治十五年七月七日

  白絹的左側又另記有數行字,還有一些似字似圖的符號。傾泠一看,便知是琴譜,想來這譜就是絹上所言的《傾泠月》,而另外那幾行字可能就是契合此曲的心法。傾泠便先放下了,又取過另一塊大的翻看。這一塊上雖也記有許多的字,卻未有任何言語,只是記著「玉珥心法」、「無間之劍」、「禦風指」、「擷雲掌」等字,還畫有一些小人圖。那些小人或靠或臥,或蹲或坐,或跳或躍,或執劍,或屈指,或抬掌,或握拳,做著各式動作,圖旁還記有文字。傾泠一時也看不懂,便先收起,重新研究起那方小的白絹來。

  從絹上的文字來猜,風夕應是一名女子,曾是此琴的主人。而這琴起先應該是她的朋友玉無緣所有,玉將琴贈與了風。延治十二年,風想念起她的朋友玉無緣,便記下了玉曾經彈過的琴曲,以及她所創的心法。延治十五年,風與她的夫君息同游玉州,將此琴遺在了那一年的品琴大會上。想來此琴當日定是一鳴驚人,奪得「天下第一琴」之稱,而後輾轉民間,于百餘年前由皇家收於皇宮內。最後,當今陛下在她出生時賜給了她。

  此琴名「傾泠月」,琴譜中有《傾泠月》一曲,則此曲定當與琴一般名揚於世。但母親說起歷代名曲時並未提及過,想來此曲定是自玉、風之後即絕音於世。由此看來,這琴或許就是這位玉無緣所制,琴名則可能是他抑或是風夕所命,後由延治十五年的玉州品琴大會上流傳於世的。

  延治十五年,到今日已過去了二百二十年。「傾泠月」是第一琴,那這《傾泠月》的琴曲是否也是妙絕天下呢?

  當下,傾泠的注意力便集中在琴譜上,細細研究起來。直到巧善到園門前喚她用午膳才想起,忙小心地原樣收回去。抱起琴走到園門前,巧善幫她接過。回去的路上,傾泠一直想著琴身裡的白絹,想著要不要告訴母親,再一想,母親的生辰快到了,不如等她學會了此曲,到時彈給母親聽,讓她驚喜一下。

  貳、何事春風偏帶恨

  安豫王立於園子中央,近在咫尺,卻似天涯之遠,一切喧囂與悲樂都與他無關,他漠然地望著前方,那裡安豫王妃的身影剛剛消失。他挺拔的身影在春日暖陽下,卻是無比的蕭索。

  可惜還沒等到傾泠將琴曲練好,便發生了一件事,從而打斷了她的計劃。

  三月十五日,傾泠按例出園請安。

  那一日,幾個孩子剛請安畢,即有人來報威遠侯攜兩位公子過府拜訪。安豫王一聽,忙前去迎客,留下六個孩子在堂中。六個孩子中,傾泠為長,是年七歲。青氏所生之子泳是長子,已滿六歲。虞氏所生之子泓,小泳兩個月,是為次子;她所生之女汀,則剛滿五歲。成氏所生長女汐與汀同年,小了半月;幼女沁才四歲。

  幾個孩子起先因沒有父親的吩咐不敢妄動,都還乖乖地坐在原位。但過得片刻,小孩的天性便冒出來了,都坐不住了,先是泓說他藏著一樣好玩的東西,幾個孩子嚷嚷著要看要玩,於是幾人都跑了,跟著泓去看好玩的東西了。幾個侍從見了,忙跟過去。

  傾泠既沒阻止也未跟隨,這幾個孩子雖說是她的弟妹,但並不親近,除卻每月一次見面外,他們之間也沒說過兩句話。她一個人仍舊靜靜地坐著,過了一會兒,見安豫王還未回來,總管葛祺也不見影兒,便也下了座,打算自己回集雪園去。

  安豫王府占地極大,樓宇庭園極多極廣,但簡單來說,分為前府、中庭、央閣、後府四部分。前府是安豫王日常見客、處理政事的地方,中庭最大,有許多庭院、花園和樓閣,一眼望不到盡頭,華麗雍容雅致,盡顯王家富貴氣派,更專門修有練武場和跑馬場等,央閣則是安豫王書房與寢殿所在,後府便是女眷所在。

  請安的賢喬堂在中庭,集雪園則在後府的東邊,是以傾泠回去要走頗長一段路。雖說每次都有葛祺接送,但傾泠早就自己記得路了。從賢喬堂出來,要先繞過舜英樓,再穿過王府最大的花園舜華園,然後再穿過一道橫穿練武場與跑馬場的長廊,盡頭便是舜韶園,過了舜韶園便至後府。

  傾泠繞過了舜英樓,眼前的舜華園百花綻放,紅白紫黃,如火如荼。人行其間,花葉拂衣,香氣襲人,倍感清爽。只不過,剛轉過一座假山,猛然間迎面便被一撞,砰的一聲,兩邊都給撞倒在地。傾泠立時便感覺一陣劇痛,待痛稍緩,睜眼一看,才發現撞倒她的是一個小孩。小小的身子上披掛著布條似的衣裳,身上多處可見褐紅的血痂,一頭糾結的亂髮下是一張烏黑的小臉,幾乎看不出模樣來,卻嵌著一雙圓圓的栗色大眼。許是因為痛,蓄滿淚水的雙眼格外濕潤明亮。

  傾泠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見那小孩依然坐在地上,便伸手去扶。

  那小孩見她伸手,反而抱頭縮成一團,於是傾泠便去看小孩的雙手,那雙手的尾指旁各多長了一指。

  傾泠雖有些驚訝,不過伸出的手未停,觸及小孩的身子時,才發現她全身都在戰慄,那是極度的恐懼。傾泠不解,用力將小孩從地上拉了起來,這過程中,小孩的顫抖未曾停止。

  見那模樣,傾泠想了想,抬手輕輕拍了拍小孩子的腦袋,「不痛。」然後放開了手。

  許是那輕輕的一拍,讓小孩放下了抱著頭的手,悄悄看了傾泠一眼。

  傾泠也看了她一眼,見小孩沒啥反應,就轉身繼續回集雪園。才走了兩步,便見前方的曲橋上跑來了泓、泳,再後面還跟著汀、汐、沁及幾名侍從。

  「啊,在那裡!」泳指著傾泠這邊叫道。

  「跑得還真快,這回看你往哪兒逃!」泓也叫道,一邊往傾泠這邊跑了過來。

  傾泠先是一愣,緊接著便覺腰間一緊,低頭一看,卻見那小孩躲在了她身後,抱緊了她,滿眼的驚懼。一看這情形,傾泠大略也明白了些,估計泳他們是在追這小孩,而小孩因為害怕,逃了,正好撞倒了她。

  眼見著泳、泓已跑過曲橋,再跑過小徑便要到這裡了,忽地一個聲音傳來,「兩位公子,王爺傳喚你們。」

  聽得這一聲,泳、泓齊齊止步,回頭看去,便見園門前走來王府大總管葛祺。

  「王爺要在練武場考量威遠侯家兩位公子的武技,傳喚大公子與二公子前去觀摩。」葛祺再道,眼光淡淡地瞟過假山那方,然後落回泳、泓身上。

  泳、泓素來畏懼安豫王,此刻聽到傳喚,哪裡敢怠慢,望瞭望假山那邊,只得作罷,忙隨葛祺去了。後邊追來的汀、汐、沁一聽哥哥們要去練武場,也叫嚷著要去,於是侍從們忙帶著她們一起去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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