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天霜河白 | 上頁 下頁


  那裡有山嶽河川,有碧海高空,有花草樹木,有茅廬高樓,有帝王將相,有高官貧民,有卑奴乞丐,有權謀爭鬥,有閒情逸致,有歌舞昇平的盛世,有血流成河的亂世……這所有的在集雪園中看不到的,她在書中全看到了。

  書,給了她一個寬廣無垠的天地。

  集雪園中的日子便是這般靜然如水地度過。

  眼見著秋葉落盡,霜雪又染,一眨眼又是紅梅爛漫,再一轉身,卻已是春水如碧,粉桃白李如雲。

  半年過去了,又是三月春色最妍時,安豫王妃卻染了風寒,情勢頗重,以至臥床不起。傾泠十分憂心,不待書房了,每日裡侍候湯藥於榻前。過了十來天,安豫王妃病勢大好,見屋外春光明媚,想著牡丹也該開花了,想去看看,便讓傾泠攜了琴一起慢慢向園中走去。

  牡丹園裡果已有些許早開的花兒開了,還有些則含著花苞兒,紫的、白的、紅的、黃的、粉的,一朵朵一樹樹,春日和風中,風姿麗韻香氣襲人,讓人一見便神清氣爽起來。

  「這麼好的天氣,這麼好的花兒,若錯過了多可惜。」挨著長廊坐下,安豫王妃看著眼前明媚的春色,微有感歎,回首看著身旁的女兒,「泠兒,這裡有滿園的國色天香,合當彈一曲《重芳華》。」

  傾泠當下依言撫琴,彈了一曲《重芳華》。

  春日裡暖陽融融,微微輕風熏人欲醉,琴音如水低回婉轉,滿園清香沁人心脾。

  長廊如帶,迤邐於搖曳生姿的牡丹花中,廊上有人,紫白相依,容勝花色,神如月秀,天工難描,神筆難畫。

  巧善、鈴語兩人捧著茶水果品過來,便看得這樣一幅景,不由齊齊止步靜賞。

  過年時傾泠已滿了七歲,半年多的時光讓她長高了不少,圓圓的臉兒也拉長了,五官極其精美,可預見長大後相貌定是不凡。

  「郡主的模樣簡直就是按著王妃的模子長的。」巧善望著長廊上的兩人感歎道。

  鈴語聞言則道:「幸好臉型不同,否則郡主長大了要是與王妃一模一樣,那可難分了。」

  巧善點頭,看著牡丹環繞著的兩張麗容,道:「王妃是瓜子臉兒,郡主則是鵝蛋臉,這點倒是像了王爺。」

  鈴語聞言,偏首想了想,然後似是想起了什麼,輕輕一笑。

  巧善回頭看她,帶著一分疑問。

  鈴語掩嘴,道:「我只是想起了王爺與陛下、宜誠王昔年的模樣。那時小姐未嫁,咱們都還在風府。他們三位身為皇子,卻常來府中,弄得全府的人都去看他們,看後便感歎說:『這三人怎麼長得那麼像,不但身高差不多,便連形容都差不多,而且都是年少英姿的翩翩美男,這可讓我們小姐選誰好。』」

  巧善聽得這話,不由也笑了,「他們三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當然相像了。」

  兩人正說笑著,琴音遏止,聽得安豫王妃的咳嗽聲,不由都快步走過去。

  「王妃病還沒好,吹不得風,還是回房歇著吧。」巧善倒了杯熱茶給她潤喉。

  「就是,等病好全了再來看牡丹,反正是自家園裡的,又不會跑了。」鈴語也道。

  安豫王妃喝了茶,止了咳,舒服了些,看眼前三人皆是一臉的關懷,便道:「也罷,反正今日的春色也看了。」說著起身,又道,「泠兒你不必陪我,想賞花便賞花,想彈琴便彈琴,也不要每日裡都看書,省得看成書呆子。」

  「嗯,」傾泠點頭,起身送母親,「娘要是明日好了,女兒再陪你來賞花。」

  安豫王妃點了點頭,「嗯。」

  巧善扶著她回去了。

  「鈴姨,你也去吧。」傾泠又道。

  鈴語知她素來喜獨處,便也不堅持,放下手中果盤,「那好,午膳時,郡主記得早點兒回來。」

  傾泠點了點頭,「嗯。」

  鈴語便也跟著去了。

  一時園中便只餘傾泠一人,獨對滿園春色,幾隻彩蝶翩翩相伴。傾泠隨手彈了幾曲,便也歇了,取過絲絹,擦拭古琴。琴身是梧桐木的,並未上色,然年代久遠,木色幽沉光滑,雖無華飾,但一見便知並非凡品。琴身正中左側刻有兩排行楷小字:

  高山流水
  永以為記

  這八字刻得極其飄逸,再看卻又覺字底筋骨暗藏。觀字可觀人之風骨,想來刻這字之人定是風神出塵,品性高潔。看著看著,傾泠忍不住伸指輕撫,指尖觸及字時,一瞬間心頭微微一動:高山流水。

  她是知道這個典故的。母親曾經說過那個琴師和他的朋友的故事,母親說「知己相交當如是」。是以,自那兩人之後,後世皆以「高山流水」來形容知己情誼。只是這古琴上卻為何刻下這幾個字呢?是不是當年這琴的主人也曾有過一位「高山流水」的朋友?那這琴的主人是誰?他的朋友又是誰呢?若並非如此,那當年又是誰刻上去的?又為什麼只刻了這幾個字?這幾個字又有何特別意義?

  一時間心思竟全沉到了這八個字之中,指尖反復地摩挲著。

  高、山、流、水、永、以、為、記……

  一個字一個字地撫過去,來來回回慢慢地撫摸著,摸著摸著,忽然覺得指下的觸感略有些不同,於是再摸一遍,這回知道了,是「高山流水」四字略高於下排的「永以為記」。

  高、山、流、水。

  撫著這四字,傾泠不自禁地微微一笑。琴曲中是有一曲《高山流水》的,母親曾經教過她,這麼想著時,指尖便忍不住在這四字上一字一字地按著《高山流水》的調,輕輕敲了起來,一邊敲一邊想著,這才是真正的「高山流水」在奏《高山流水》。

  只是當她一曲敲完之後,卻發生了奇怪的事!

  「永以為記」四字忽地彈跳起來,於是琴身上便露出了一個長約兩寸的小口子。

  傾泠當場呆住,想不到這樣奏一曲《高山流水》,竟會奏出這樣的結果來。待得回過神來,從小口子看去,才發現竟有物藏於琴腹之中。當下取出,觸手柔軟,竟是折疊齊整的白絹,只是色已變黃,想來年代久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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