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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姜濟生應了一聲,想問什麼,但想到此時身在宮中,又頗有顧忌。瑞羽看了他一眼,走出曲折回環的遊廊,揮退亦步亦趨的侍者,沿著寬闊的甬道慢慢前行,問道:「西疆現況如何?」

  「西寇已經散成了各自為政的部落,不足為懼。去年十月以前,西疆各州還有不少流寇,末將令人圍剿了幾遍,現在已經平靜了。此次末將回京辭職,聽聞新任鎮西將軍廣明正準備拔營向西,往大食那邊拓疆建功。」

  瑞羽欣慰地點頭,又問:「軍中還有多少隨予征戰五年以上的老兵?」

  「除去殘廢者,大約還有萬餘人吧……翔鸞武衛跟隨殿下轉戰千里,平西一戰傷亡慘重,至今仍能全手全腳活下來的人真不多了。」

  「有多少人還願留在軍中,又有多少人想回鄉?」

  薑濟生沉默片刻,道:「老兄弟們從戎多年,都有思鄉之情。」說了這句話,他抬頭看了瑞羽一眼,又道,「然而只要殿下一聲令下,翔鸞武衛上下三十萬大軍,唯命是從,誓死效忠!」

  瑞羽眉梢微動,笑容裡多了幾絲溫暖:不論她是否貪戀權勢,在她困窘的此時,能得到昔日臣屬全然未計較局勢好壞的效忠,卻也不禁欣慰。

  「如今天下承平,將士們也都累了。若有人願為官,繼續留在軍中為國效力也好,若有人不願為官,想返鄉歸田,便讓他們報上名來,予想儘早將舊屬的去處安排妥當。」

  「諾!」薑濟生目光一閃,見四下無人,終於忍不住問道,「殿下,您……既然您這一年來重傷臥病,那冊封為太子的嫡皇子可是……您的骨血,?」

  瑞羽知他這是擔心她在宮中的處境困難,為人所欺,恐那所謂的嫡皇子並非她所生,於是微覺尷尬,點了點頭,道:「是。」

  薑濟生松了口氣,一時卻不知該說什麼話,頓了頓才道:「這一年來消息不通,很多風言風語傳到末將等人的耳裡,難斷真偽。為此,三邊的公主府故屬都很是不安。」

  瑞羽一笑,問道:「予重病近一年沒有往外傳遞命令,原公主府的事務如今都是由誰主理?」

  薑濟生回答:「殿下不在,諸將大多數各司其職,管著自己手下那撥人和事。但大傢伙兒都擔心殿下的安危,便約定以主簿言諍為居中者,負責協調諸將。不過翔鸞武衛和公主府,主人只有殿下一個,言諍雖然暫起溝通協調的作用,但也不算主事者。」

  他轉頭四顧,見無人能潛到空曠地竊聽他們的談話,突然在她面前跪了下去。

  瑞羽目光一閃,也不叫他起身。負袖問道:「卿有何事?」

  薑濟生拾起頭來,望著她,道:「殿下,末將進京之前曾與公主府的諸同僚有約,令末將來問殿下三件事。」

  「嗯?」瑞羽隱有預感,指尖撫過腕間所戴的佛珠,道,「什麼事?」

  「第一件事,是嫡皇子究竟是不是您的骨肉,此事殿下已經說了。第二件事,是……」

  薑濟生話說了一半,深深地吸了口氣,聲音又輕了兩分,「殿下,末將和公主府的故屬想問您,您願為皇后,還是願為太后?」

  除了東應,瑞羽便是太后,可以扶太子登基,做這天下的至尊!

  瑞羽神色不動,「還有一事呢?」

  薑濟生摸不清她的真意,撓了撓頭道:「第三件事是問您願意留在宮中,還是願意出海?」

  瑞羽平靜的臉色猶如陽光掙脫烏雲,燦爛的光華照了下來,微笑道:「有這第三問,不枉予和你們君臣十年,同生共死。」

  倘若沒有第三件事,她的那些故屬對她更多的是想自她這裡分獲權利,雖說他們為國征戰多年,理應獲得相應的權利,但用這樣的叛亂及扶立之功取權利,卻是野心家的權欲作祟,並沒有多少對故主的忠誠。

  第三件事問出來,則表明那些故屬是對她的忠誠大過對權欲的追求,他們不清楚她突然變成皇后一事的內情,不能代替她做關係一生的決定,卻仍舊願意向她效忠。

  姜濟生見她展顏微笑,也不自禁地笑了起來,道:「臣等誓約,無論殿下做什麼決定,都必然遵循您的意願,絕不有違。」

  「好!」

  她簡短地說了一聲,彎腰伸手將他扶起,微笑道,「去告訴他們,願意留下為官的,願意返鄉的,以及願意隨予出海的,連傷殘老病者在內,都讓言諍謄份名錄出來,予好早做安排。」

  「敬諾!」

  三邊換防,不少老兵自請解甲歸田。二聖首次同署一道詔令,頒行天下,詔令榮養有功于國的勇士,凡立軍功者皆授別券文書,許以國士之禮,見宮不拜。令吏部對勇士比較戰功及才能授予官職,不為宮者重金厚賞,撥給田地,由當地官媒幫助其婚配成家,傷殘者額外免除賦稅。

  此令一出,三軍將士頓掃一年來的迷惘憂俱,精神為之大振。衛武、賀西州等將領率領退伍部屬奉命進京,面聖述職。

  三月六日,大吉,二聖出宮,以太子正位東宮之事,率諸臣往太廟告祭。同日,換防回京的三軍將士亦前往太廟左側的英烈祠祭祀袍澤的英靈。二聖告祭太廟之後,亦率太子並諸臣前往英烈祠,親自主持祭奠之禮。

  英烈祠雖然建築宏偉,卻也不能讓三萬多名解甲歸田的老兵盡入祠中,只能按軍職劃定人數,旅率以上入祠參與祭祀,隊正以下各自統領屬下在祠外廣場上行禮。

  瑞羽一身素服,與東應並肩走過諸將讓出的甬道,走到英烈祠正殿的主位前,在有司的引導下奉禮上祭,拈香奠酒,與三軍將士祭祀這些為國捐軀的勇士。

  大禮完畢,諸武將謝過二聖親臨祭祀的恩德後,對瑞羽格外行了一禮,道:「皇后陛下,翔鸞武衛的老兵都是追隨您五年以上的部下,他們此次解甲歸田後,恐怕終身不復得機會進京。因此三軍將士想請您出殿,還如舊時操練那般站在陣前,讓他們當面拜別您。」

  諸將此言一出,百官俱屏息,將目光投向天子。

  皇后冊立之初,天子就親許了二聖臨朝,皇后亦稱制問政。但皇后先是病重,後則育子,一直沒有真的臨朝問政。若說當初立後的允諾僅是權宜之計,在軍權已經漸為天子掌握的時刻,則可以趁今日駁回軍中老兵的請求,表示皇后退居宮中,不再臨朝稱制問政。反之,則是天子不僅承認皇后的地位,更有意推動她站到諸臣之前。

  東應感覺得到諸將和百官目光裡的探試意味,面上卻微笑如春風,側首對瑞羽道:「皇后,故屬誠心請見,你就去吧。」

  「聖上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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