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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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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于大夫怔了一下,才道:「胎位是正的,但皇后陛下自身昏迷,不配合醫侍用力,孩子也是生不出來的。」 東應怔忡當地,電光石大的刹那,他明白了她的用意! 哪是難產?哪是她生不出來?根本就是她知道只要自己懷孕到孩子瓜熟蒂落,即使她根本不用半分力,太醫署自有能醫可以剖腹取子。即使她死了,孩子也可以活下來! 所以她不肯自己用力,想借著剖腹取子這一刀自置死地! 她根本不願再次醒來,亦不願再次面對他,這七個月裡她肯吃肯喝,都只有一個原因,那是身為母親對於胎兒的本能保護。 她不願活下來,她僅是為了孩子而活,並且這份意願也只願維持到孩子可以出生的時間。 哪怕這剖腹取子之術對於別的產婦來說毫無危險,但放在意圖借此機會自絕的她來說,卻是送命一刀! 她在等這一刀! 他殺了她許多忠誠的臣屬,他害了她選擇的夫婿,他背叛她的感情和信任,他令她背負了無窮的歉疚與罪惡,可是她面對橫亙在她面前的過往情誼,卻無法下手殺了他替她虧負的那些人復仇。 她殺不了他,便只能殺了她自己! 淳于大夫還在等天子早做決定,催促道:「聖上,皇后陛下一胎三生,羊水破後比一子兇險,若不儘快取出,對孩子大為不利。」 東應滿頭汗水涔涔流下,很快便將他腳前的木板滴濕,踩在上面滑得他一個趄趔,摔在她病榻前。他全身的精力似乎都被心中的劇痛抽空,聲音卻是異乎尋常的尖利,瞪著血紅的雙眼喝道:「不剖!」 「不剖?」不僅淳于大夫莫名驚詫,就連費仲南也吃了一驚,脫口道,「一胎三生,一個不慎就是……這可不是賭氣的時候!」 「賭氣?」他喃了一聲,突然微微笑了起來,面上卻滿是狠戾刻毒的表情,又有說不盡的淒涼,「這可不是我賭氣,是你在跟我賭氣呀!阿汝!」 他握著她的手,極盡溫柔地放到嘴邊吻了吻,然後在她耳邊一字一句地說:「阿汝,你要跟我賭氣是吧?那我就陪你好了!你這一胎,太醫診斷,因為孩子太多,你又臥病,孩子可能會比尋常的孩子體弱一些,生產的時候必須儘快,否則孩子氣力不足,容易憋壞憋死。你不肯用力生下他們,想等著太醫剖腹取子是嗎?可這個主意我不贊同呢!」 瑞羽平靜的面容終於有了一絲變化,雙眉向眉心處攏了起來。他伸手將她緊皺的眉頭抹平,近乎悠閒地用指尖劃過她俊秀的眉彎,慢慢地說:「阿汝,你聽清楚我的意思了嗎?這三個孩子,要麼你自己用力將他們生下來,要麼你什麼都不做,就讓他們隨你一起死!總之,我不會同意太醫署給你剖腹取子的。」 隔著屏風給瑞羽渡氣的鐘稱不慣見這種帝王心術,駭然道:「陛下,皇后腹中的孩子可是你的骨血!」 東應仿佛聽到什麼可笑至極的話,忍不住縱聲大笑,「朕貴為天子,坐擁天下,只要朕想,自有無數絕色佳麗甘願為朕誕育皇子,何惜幾團未見生面的骨血?」 瑞羽被他握在掌中的手指猛然一顫,如遇針刺,意圖甩開他的扣握。 他看著她平靜死寂近年的面容破開僵硬不變的表情,浮上生人才有的憎惡、厭恨等種種表情,不由得笑了起來,聲音卻比他先前更刻毒冷漠,「阿汝,若是你執意自絕,我是真的可以完全不顧這幾個孩子生死的。你最好不要試圖和我比究竟誰能更狠心,更無情,更毒辣!」 瑞羽終於猛然睜眼,目光鋒利如劍,尖銳如刀,刺進他的眼裡,恨道:「你究竟要將我逼到什麼樣的地步?」 近年不言不動,她的嗓音早已嘶啞,字句含糊,甚至旁人都聽不清她究竟說了什麼,只能從她的眼神裡讀出滔天怒火和無邊痛恨。 他對著她這直欲噬人般的眼神,卻輕鬆地微笑,回答: 你若還想跟我賭氣,我自然會讓你看到我究竟能做到哪一步!」 「你……」 她猛然握拳,臨產的痛苦與心裡的苦楚令她久不行動的雙手生出一股異常的力氣,指甲深深地掐進他的手背,刹那問鮮血沁出,他卻仿若未覺,「阿汝,你大約還不知道,為了你的病,你那些駐守邊疆的忠臣故屬都蠢蠢欲動,想再謀劃一次救主。而我等這群人自投羅網,已經很久了!」 他的眼裡閃著冷酷的光芒,輕笑,「阿汝,要不要繼續跟我賭下去,你想好了嗎?」 她閉上了眼睛,過得片刻,倏然拾手指著外面,喝道:「你給我滾!」 他已經養成了任性妄為的性子,可以冷酷無情,敢冒著玉碎的風險賭博,然而她卻不敢。 雨雲漸散,陽光灑在沽著雨水的樹葉上,折射出片片晶瑩明色。萬春殿的歡騰聲裡,連嬰兒的啼哭都似乎帶著歡喜。 喬狸快步跑到外殿,欣喜地大叫: 聖上,三個孩子都出來了!二男一女,乳母正在給他們洗澡穿衣……」 「皇后呢?有沒有什麼不妥?」 「沒有,沒有,淳于大夫說,母子均安,皇后陛下只是有些疲憊,正在養神,令人不得打擾。」 東應張開握拳握得僵硬的五指,胸中那口緊提的氣終於吐了出來,這才覺得頭暈目眩,雙腿發軟,全身虛脫,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喬狸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扶住他,驚問:「聖上,您怎麼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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