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圖南志 | 上頁 下頁 |
一五一 |
|
「王母近況如何?」 兩人同時出聲,卻是誰也沒聽清對方說了什麼,不過兩人自幼相處相知,只看情態也知對方是在問什麼。 東應頓了頓,輕聲道:「太醫說太婆神氣枯竭,心態卻極平和,這些天一直都在昏睡,少有清醒的時候… … 我剛才給她喂藥時,她醒了一會兒,現在又睡著了。」 瑞羽點點頭,踢手踢腳地走進內室。李渾正在內室收拾剛才給太后喂藥的用具,見她進來,大喜過望,卻又不禁滿眼濁淚,對她鞠躬行了個禮,也不多話,就替她把太后床上垂著的冰銷薄帳挽了起來。 瑞羽一眼望過去,只見李太后面頰枯瘦深陷,不見絲毫血色,蒼白中透著一股青氣,頭髮稀稀落落地脫了許多,只是嘴唇略微上翹,竟似乎做了什麼好夢。瑞羽在她身邊坐下,搓熱雙手探入被中,輕輕地撫上她枯瘦的身軀,按上她身上的穴道,緩緩運勁替她活泛微弱得幾近死寂的血脈。 她這番舉動雖然吃力,李太后身上淤滯不通的氣血卻被引動,恢復了兩絲生機,臉上也漸漸浮上了一絲血色。 東應和室內一干侍從靜靜地看著她施為,誰也沒有出聲,李太后卻似乎有所感應,眼皮下的眼珠動了動,呻吟一聲,喚道:「阿汝——」 瑞羽驚喜不已,收回雙手,連聲應了,「王母,我在,你有什麼吩咐?」 李太后猛然睜開眼睛,一眼看到瑞羽果真坐在床頭,大喜之下。居然一個翻身坐了起來,笑道:「阿汝,我才做夢夢到你,你果然就回來了。」 瑞羽心中傷感,面上卻笑意盈盈,「就是因為王母想我,所以我就回來了啊!」 「就你嘴甜。」 李太后笑了一聲,在她的扶持下靠著迎枕坐了,一轉眼看到東應也在旁邊,連拍了拍床沿,笑道:「五郎,你貴為天子,政務繁雜,還要來照顧我這老太婆吃飯用藥,辛苦得很,就別站著了,過來和阿汝坐一塊兒,咱們一家三口還似你們小時候一樣坐著親親熱熱地說說話。」 東應答應著,果然就在床沿上挨著瑞羽坐下,笑問:「太婆,我剛才叫人做了您愛吃的山藥粥,要不要傳來用一點?」 李太后已經臥床大半月沒有起身,幾乎是拿了湯藥當飯吃,往日昏睡不醒也不覺得餓,但此時氣血被瑞羽激活,又因為她回來而高興,聽到東應的話,竟覺得嘴饞,連忙道:「快端上來… … 阿汝,五郎,你們想來也還沒有用膳,擺來和我一起吃吧。不必拘葷素,你們吃什麼擺上來就是。」 她吃素大半輩子,此時也知大限將至,所以不願再為了這些規矩而減少與孫女相聚的時間。有瑞羽和東應在下首陪著,她這頓飯吃得特別香甜,一邊吃一邊還記得讓侍從侍奉瑞羽多吃點兒。看看她身上的衣裳,心疼地說:「阿汝,你怎麼穿這麼一身兒,這寶相花托寶瓶的提花底紋都已經是前年時興的樣式了,還洗得都亂了紋路。五郎,難道國府現在困頓得連阿汝的四時衣裳都供應不上了?」 東應正待說話,瑞羽已經笑道:「王母,這不關小五的事,是我把衣裳都賣給關外的胡商了。胡商好虛榮,聽聞是天朝公主所穿的衣裳,願出常價的三倍購買。我便用幾箱衣裳跟他們換了他們在西域行走的路線圖,在與西寇的大戰中起了極大的作用呢。」 李太后愕然,東應的臉色卻沉了下來,想到自己百忙之餘還著意令人精製的衣裳,她居然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喉頭就硬著一口氣,差點憋死,當著李太后的面又不能發作,忍得好不辛苦。 李太后瞥見他的神色,卻只作不知,對瑞羽嗔笑道:「你這孩子,我這話才略略挨著五郎,你就急著給他撇清,難道我會生氣吃了他?」 東應雖然惱怒她糟蹋了他一番心意,但經李太后提醒也想起了她對自己的維護,怒氣稍平。 李太后說了瑞羽一句,又道:「五郎如今已經二十五歲,貴為一國之君,偏你還口口聲聲『小』字不離嘴,成什麼樣子?以後可不能再這樣稱呼了,要麼照排行叫五郎,要麼就呼陛下。」 瑞羽和東應雖然情事不諧,但彼此無忌的心理並沒有改變多少,因而瑞羽幾年來雖然在人前對他禮敬,私下卻仍然沒有將他當成高高在上的君王,偶爾提及他還是慣用舊稱。 東應見李太後話帶警義,連忙道:「太婆,姑姑又不是別人,她愛怎麼稱呼就怎麼稱呼。」 李太后堅持道:「那不行,你雖然不在意,但那些台閣諫臣個個吃飽了瞪著眼抓別人的破綻,把人往死裡治。阿汝性直,如果不事先警醒,日後讓台臣咬著不放,豈不是要吃大虧?」 瑞羽心知這是太后的金玉良言,凜然道:「王母放心,我記住了。」 祖孫三人說了半晌話,李太后漸漸地倦意上湧,不知不覺靠在圈椅背靠上又睡著了。瑞羽輕手輕腳地將她抱起,放回床上,給她蓋好被子。東應跟在她身後,鬆開床頭的金鉤,放下冰絹帳,這才與她一起退出內室。 兩人站在千秋殿外,同時開口,「你…… 」「你……」而後兩人又同時住口,都知道對方是想問別後的生活,但此時見對方安然無恙地站在面前,目光交會間既親近又猜忌,想要直問又複猶疑,方寸間千頭萬緒纏成一團亂麻,理之不清,故而誰也沒再問出聲。 過了片刻,還是瑞羽先道:「陛下,政事堂下午議事,多半都會未時前來奏請聖裁,你也該回去了。」 東應點頭,道:「你連日奔波勞累也辛苦了,先休息吧。我晚間再來探望太婆。」 瑞羽奔波數千里不曾休息,全仗著一口真氣支持,沒有提醒也還罷了,經他一提醒便覺得疲憊至極,忍不住掩嘴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眼帶蒙朧之色地答應了。 東應看到她於疲憊中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妍姿豔質,心頭一跳,趕緊轉頭不敢細看,但心情一下開闊起來,連因為李太后病重而生出的傷感也被沖淡了。想到天下承平,她再也不必外出征戰,會留在京都,只要太后安在,她就將住在宮裡,自己什麼時候想見她,轉過身就能看見,於是心生歡喜,連腳步也輕快了許多,一種久違的飛揚喜悅縈繞心頭。 剛剛走到太極殿,已經升任為龍嚷將軍的劉春便迎了上來,俯身行禮。東應心情極好,笑問:「卿有何事?」 劉春連忙將手中的印璽奉上,道:「這是長公主殿下的印璽,但适才臣前往千秋殿求見歸還時,殿中忙碌無暇放臣入見。可長公主印璽關係重大,臣不敢私留在手,故此斗膽來繳還陛下。」 東應好生詫異,問道:「這璽怎麼會在你這裡?」 「長公主殿下回宮時沒有持令的親衛隨行,便把印璽解下來叩門了。因殿下趕得急,宮門衛士追趕不上,便把這印璽交給了臣。」 東應將印璽拿在手裡,看著上面的朱紅印跡,微微眯了眯眼,油然生出一種天命所定的釋然,沉思片刻,歡暢地笑了起來。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