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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七


  幾位使節不知出了何事,陳遠志卻心知肚明,暗恨自己一時忘形,竟沒有打聽清楚長公主在此,就帶了人來陛見。他心裡思量,面上卻不顯,只是擺手示意幾位使節行禮陛見。

  東應此時哪有心情應付這些使節,收了國書,賞了使節,令鴻護寺將人領去安置便罷。他接著冷晚陳遠志一眼,轉身往政事堂走。

  瑞羽一腔怒火無處發洩,所有宮人內侍見到她形之於外的凜冽煞氣,都不寒而慄,無人敢近前多話。

  東應揮退侍從,疾步追上去,喚道:「姑姑!此事實出乎我的意料,非我所使!」

  瑞羽倏地回頭,冷然問道:「若非你心之所願,陳遠志豈會無事生非,如此迎奉?」

  東應氣恨交織,甩手怒道:「姑姑,你以為我會如此折辱你嗎?」

  瑞羽一怔,心中的怒氣稍退,雖然依舊冷面,眼裡的淩厲之色卻緩和了許多——對一個女人來說,不僅僅被入當成替身是種折辱,有人對自己求而不得,退而尋求自己的替代者,同樣是折辱!

  若說東應對她有心,令她悲傷痛苦卻又暗裡憐惜無奈,那麼東應求她不得,找個與她相似的人相替,則是她無法容忍的屈辱及憤恨!

  東應上前望著她,一字一句地說:「姑姑,我縱然求而不得,也絕不可能尋個相似者來替代你!那是對你的折辱,也是對我的至誠之心的站汙!我怎麼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事來?」

  他自登基以來,就從未再對她表露分毫心事,她還以為時日長久,他已經 開始忘卻當初的癡念,但此時再接觸到他的目光,聽到他急切的話語,她在久違的悵惘之外,心裡又一痛,斂眉道:「你不必再說了,我相信你。」

  東應松了口氣,道:「姑姑……」

  瑞羽擺手示意他住口,「陛下身為至尊,有史官時刻跟隨記錄起居,當謹言慎行,以免為人垢病。」

  東應黯然,雖然明知答案,但今日經此觸動仍忍不住再問了一句:「難道我們… … 」

  瑞羽不待他的話說完,立即沉聲道:「你這一生,當是人所景仰的英君明主,而我,會一直在你身後,做你的賢臣守將。除此之外,別的再莫多想!」

  東應不再出聲,目送她的身影遠去。他木然的臉上,墨黑深沉的眼眸裡風雲變幻,波濤洶湧,最後歸於平靜,漠然轉身,吩咐:「傳陳閣老清涼殿說話。」

  第七十三章 帝師殞

  那信使急得冬天裡竟一腦袋汗,連禮也不記得行了,就嚷了出來,「殿下,經離先生遇害!」

  瑞羽將軍事政務統統想了一遍,始終沒有找到心緒不甯的根源,回到公主府後,秦望北見她坐立不安,也好生詫異,「殿下,你今天這是怎麼了?」

  瑞羽自嘲地一笑,「我若知道這是怎麼了,也不至於此。」

  秦望北接下她解開的披風,笑道:「既然不明白,且先歇一歇靜下心來細想便是。」

  瑞羽揉揉額頭,歎了口氣,「只盼是我自己出了什麼差錯才好,如若不然,此次發生的事必是大凶之事。」

  有秦望北在身邊替她解憂,日子過得很快,轉眼已經到了政事堂商議確定的遷都之日。天子和太后的鑾駕起行,其後便是長公主的翟車,文武百官的輅車繼後,隊伍連綿數十裡。

  自東京沿著馳道回上都,一路暢通無阻,即便車駕緩緩而行,也只要二十天就夠了。

  京都經歷了連番動亂,原本近百萬的人口幾乎折損了大半,只有四十余萬。東內原本富麗堂皇的內外兩庭四宮二十七殿幾乎盡毀於戰火,顯得非常蕭索。

  東內毀損不能用,而李太后離開後閒置不用且得以在戰亂中保全的西內便重新啟用。太后仍住了千秋殿,天子住在了太極殿,瑞羽住在了承慶殿。

  故地重遊,回想起這十年間的風霜雨雪,祖孫三人心中都有無限感慨。李太后將瑞羽和東應招來,祖孫三人不帶侍從,沿著長長的角道慢慢地從當年熟悉的宮殿群落裡穿過。一時間也分不清究竟是喜是悲,竟是無人說話

  許久,三人繞了一圈,走到了萬春殿。萬春殿前一左一右有兩棵古松,李太后伸手撫住古松斑駁的樹皮,呆了呆,眼裡突然垂下淚來。

  瑞羽和東應知她必有所感,不敢多言,靜靜地等她。李太后擦了把眼淚,喃道:「這株古松據說是本朝立國之時太祖所植,至今已經三百餘年,當年我和端敬皇后在此樹下撚土為香拜為姐妹,我二十一歲,她十二歲,轉眼之間,已經過了五十一年,我四次離開此地,又複歸來,想來此地就是我命中註定的歸天之所,所以我才會浮沉半世仍舊離不得它。」

  瑞羽見她說得傷感,趕緊笑慰,「王母說的哪裡話,這裡應該是您的享福地才對。您在這裡有著無上的尊榮和不盡的富貴,這裡之天下女子哪個有您這樣的福氣?」

  李太后哈哈一笑,搖頭道:「我年輕的時候啊,很想出人頭地,為了獲得現在所擁有的這些尊榮富貴,也做了不少不應做的事。可真得到了這些東西,卻又覺得索然乏味。」

  東應笑道:「太婆現在身體康健正是享福的時候,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您要是覺得悶了,我替您搜尋一些稀罕物解悶就是。」

  李太后擺手,輕歎,「天下方定,正宜與民休息,怎能為了供奉我一介老朽之身而往天下搜尋奇珍異寶?更何況我今年已經七十有二,日子所剩不多,修身養性一輩子,臨到頭為貪一時之歡毀了清名,豈不是前半輩子的苦心都白費了?」

  她平息了情緒,轉過身來看著跟在身後的東應和瑞羽,目光幽晦難明。瑞羽和東應很少被她這樣入骨三分地打量,意外至極,想不通究竟是為什麼,互看一眼,想從對方那裡得到些微提示,但目光相對,兩人都茫然不知究竟,只能交換了個眼神作罷。

  李太后將他們的眼色都看在眼裡,心裡歎了口氣,道:「我活到今日已是高夀,你們又已經成才,我這一生堪稱無憾。只有一件事,我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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