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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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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羽有些吃驚於他的回答,遲疑地道:「可是,你並不見歡喜……」 秦望北摸摸額頭,訕訕一笑,認真地說:「殿下,我沒有不歡喜,只是覺得這場婚禮從頭至尾都是你命人操辦的,我甚至都來不及派人準備聘禮,更說不上讓你有新嫁的風光與榮耀,我很慚愧。」 瑞羽身為長公主,擁有至高的地位,所謂的風光榮耀,她的身份已令她享受很多。因而在她的意識裡,真的從未想過她未來的夫婿會希望能帶給她新嫁娘的風光榮耀。 無論秦望北希望給予的東西是否真能實現,他有這份心意已足以讓她動容。她愣了一下,心裡那股劍拔弩張的緊張感消失了許多,放緩了聲音道:「沒關係,中原,即使你不是秦氏子弟,只是一個孤寒庶人,我只取你這番心意,已經心滿意足了。」 她對秦望北更親密的事都主動做過了,像今日這樣甜言蜜語的情話,他卻是從未聽過,傻了一下才笑了起來,柔聲道:「殿下,女子若愛一個男子,會願與之共度貧寒,不離不棄;但男子若是愛一個女子,則會將自己的所有榮耀都奉到她面前,與她共享。你不嫌棄我,我很高興,但我仍想讓你縱然沒有長公主的身份,僅是一個普通女子,也會因為我是你的夫婿而感覺榮耀與風光。」 瑞羽心弦微動,一股別樣的滋味油然而生,情不自禁地望著他,輕聲道:「中原,我此生能遇到你,何其有幸。」 秦望北含笑回答:「殿下,我此生能遇到你,亦是三生之幸。」 新嫁娘的鳳冠前簷有一層米粒小珠串成的幕簾略遮面龐,秦望北將珠幕撩起,掛在鳳冠兩側的玉鉤上,望著眼前人難以描畫的絕世麗容,心神恍惚,怔然無語,心中有說不盡的歡喜。這一刻,他才真切地感覺到自己是真的達成了夢寐以求的目標,成為了意中人的夫婿。 瑞羽望著他激動的眼眸,以及那從心眼裡綻放出來的開懷笑容,同樣有一瞬間的恍惚——無論出於什麼原因,她已經嫁給了他,選擇了他作為自己的夫婿。從此以後,那些不該有的妄念,都將因為他而被徹底斬斷,永不再起。 她心底那些灼熱翻滾猶如劇毒的心緒,在他溫柔的目光裡,慢慢地沉積,一點點地凝結。她想笑一笑,臉上的肌肉卻不聽使喚,眼眶裡有一股難言的酸澀在擴散。她趕緊低下頭,輕聲道:「中原,我或許做不到世人眼裡的好妻子,但自今以後,我當盡我所能待你好。」 「我知道,殿下。」 秦望北感受到她聲音裡的誠摯,心中一動,突然道:「殿下,我們再拜一次堂吧。」 瑞羽訝異地抬頭,「我們已經拜堂了。」 秦望北搖頭,輕聲道:「那是給別人看的婚禮,我們再拜一次堂,只我們自己敬告天地,願意白頭偕老。」 瑞羽怔了怔,正待說話,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呵斥,「休想!」 房門被猛地撞開,東應一步踏進屋來,看著秦望北,森然道:「海外蠻夷,你也配和我姑姑白頭偕老?」 秦望北早有準備,並不因他的貶低而動怒,笑了笑,正待說話,瑞羽已經踏前一步,攔在他面前,示意他不必多言,由她出面對答,「小五,中原是我選擇的夫婿,你侮辱他,就是在侮辱我!」 東應面色蒼白,雙目卻佈滿血絲,仿佛一頭突受重創的野獸,逼視著她,「他是你選擇的夫婿?所以哪怕是事實,我只要說一聲,也是侮辱了你?姑姑,這就是你的選擇,放棄自小一起同進同退、形同一體的我,去維護一個半道闖進來的外人?為了他,哪怕是與我為敵,也在所不惜?」 瑞羽閉了閉眼,面上卻露出笑來,曼聲道:「小五,你多心了,女子外嫁,附遠厚別,是為宗族多添臂助。你是我的侄子,親情深厚,中原是我的夫婿,也就是你的姑父,日後當盡力扶助你重振我唐氏聲威,怎能說什麼為敵的混話?」 「做我的姑父,他配嗎?」他仰天大笑兩聲,轉回目光看她,「姑姑,我只問你一句,你當真為了這個人,背棄我?」 瑞羽一皺眉頭,冷聲道:「男婚女嫁,天經地義,我成婚理所當然,怎能說是背棄你?」 「怎麼不是背棄?你明明跟我擊掌為誓,約定十年平天下,十年治天下,十年共遊天下,攜手同老!」 瑞羽這才想起他和她當日策馬同游時的約定,原來早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下了決心要與她攜手同老,可笑她當時卻懵然不知,只以為他還是幼年的習慣,依賴她成性。 他目光灼灼,讓她刹那間根本不敢與他對視。她於是側開視線,慢慢地說:「我與你立約之時,是因為我根本不知道,原來你是這樣的心思!」 東應咬緊牙關,澀然道:「不錯,那時我根本不敢讓你知道我的真實心意,我當時想,假如名分所限,你我終究不能昭告天下成其眷屬,那麼縱使你對我完全無知無覺,只要你一生在我身邊,我也願為你終身不娶。我們就此立約,攜手同老,那也沒什麼,那也極好。」 他的聲音裡滿是深沉厚實的悲涼,瑞羽胸口一窒,待要說什麼,卻感覺唇舌乾澀,嗓子眼如被堵了一般,發不出聲來。 他滿眼愴然,閉上眼睛,輕輕地說:「姑姑,我們是這世間最親近的人,我們一起長大,一起面對京都的生死難關,一起承擔復興祖宗大業的重任,一起經歷生活中的歡喜與哀傷,這樣不好嗎?你為什麼突然要棄我而去?」 瑞羽長吸了一口氣,說道:「小五,我並未棄你而去,而是你被妄念欺了心,只要你仍舊將我當成姑母……」 「我現在怎麼可能還僅當你是我的姑姑?」 東應反問一聲,逼近她,緊緊鎖住她的目光。他深幽如夜的墨黑眼眸裡仿佛燒著一團熔鐵銷金的火,沿著兩人交纏的視線纏綿而上。頓了頓,他低聲說:「姑姑,我們已經不是西內宮苑裡嬉鬧的三尺童子,我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和正在做什麼,我只想問你一句,你肯不肯留下來,陪我一起?」 寒風從敞開的房門灌進來,吹動瑞羽鳳冠上的珠玉,琤琤一串細微的脆音,仿佛帶來一種天地的警示,令人心頭生寒。 她望著室外漸濃的夜色,只覺寒氣侵膚,令人神智清明。她全無半點猶豫,清晰地說:「小五,人生漫長,難免會有一些不合宜的想法令你一時迷惘,但只要過了這個時候,你再回頭來看,那些最初你以為可以為之生、為之死的東西,其實都不過是一些虛妄可笑的傻念頭而已。」 「傻?」 他看著她如冷玉般毫無表情的面龐,只覺得心口一陣陣的絞痛,痛得他喘不過氣來,「對我所有的心思,你就只有這一個字?傻?」 「當然!小五,我這是最後一次勸你。若你仍舊執意要問我一句,我肯不肯陪著你悖逆倫常,我只有一個回答。」 瑞羽抬起頭來,沒有絲毫退縮閃避,直直地看著他,清楚地拒絕,「我不肯!」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徹底將他打退,令他陡然有種整個人生都轟然傾覆的錯覺,仿佛前半生所有的回憶都盡數成了幻覺,所有的篤定都不過是他自以為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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