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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東應一步步地走近她,站到她書案前,輕聲低語:「姑姑,你是我最親愛和愛慕的人啊!你去打戰,我怎麼可能不擔心呢?」

  他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裡的蘊意都很重,似乎帶著千鈞之力,壓得瑞羽喘不過氣來,無言以對。

  他隔著書案直視著她,黑眸深幽迷離,「姑姑,這些天我寢不安枕,食不知味,這裡,痛得很!」他的手按在胸口,深深地呼吸,似乎要用所有的力氣才能將胸臆間的痛楚壓下去似的。

  這是他十歲前為了吸引瑞羽的注意力,好從她那裡博得憐愛的慣用伎倆,騙別人騙不到,只有騙她才會出矢必中,絕無例外。

  因為近二十年的相處,關心他、愛護他、呵護他早已成為了她的習慣,就如同魚要游水、人要呼吸一樣自然。

  她看到他現在的表情,就像看到了他小時候,明明不愛習武,卻偏要跟著她習武,直到弄得自己受了傷,又捂著傷處委屈地說:「姑姑,我疼!」

  他那樣可憐地看著她,便令她心中也絲絲地抽痛起來,盡力克制才忍住已到嘴邊的安慰之辭,輕聲說:「小五,這種悖德逆倫的情感本就禮法不容,為世人所恥,縱使它當真甘美如醴,也不值得去想,何況它還會令你傷心痛楚?不要再想了,好嗎?」

  「我何嘗不想放棄?我只是無法控制!」

  他滿眼的淒厲,無奈何地苦笑,「姑姑,我從小被身邊的人教導要敬你愛你,追隨著你的腳步長大,你一直站在我身前,是為我遮風擋雨的屏障,是扶我蹣跚行進的倚仗,是讓我全心信任的依戀,是令我傾情愛慕的嚮往……尤其是你又那麼奪目耀眼,所有的女子在你面前都黯然失色!姑姑,當你這樣璀璨奪目地站在我面前,佔據了我所有的心思,你讓我怎麼能不想?」

  他的臉色漲得通紅,眼眸深處初時只有一點火星閃爍,漸漸地擴散,最後倏然炸開,化為焚天之火,將她包裹在其中。

  「姑姑,我喜歡你,儘管那悖德逆倫的惡罪壓得我寢食不安,可是我沒有辦法不想,沒有辦法放棄……」

  她看著他如癡如狂的迷離眼神,以及顫抖著向自己伸過來的雙手,如被魔魘,心頭一慟,兩行珠淚從頰旁滾落。

  他顫抖地拉緊她的手,依稀似幼時在她身邊撒嬌那樣地用力摟住她,卻又有他幼時絕不會有的炙熱與癡狂,喃喃低語著,「姑姑,你還會為我落淚,你是心疼我的……」

  他滾燙的氣息噴在她臉上,仿佛想直接透進她的肺腑,一呼一吸都帶著她所陌生的激烈濃情,令她有瞬間的失神迷茫。他熾熱的嘴唇落在她眉間和頰上,仿佛急風驟雨,急欲將她吞噬其中。

  「你……」

  她的話只說出一個字,雙唇就被他重重地吻住,他似一頭爪牙盡露的猛獸,狠狠地撲住它的獵物,盡情噬咬。

  不同于秦望北的溫柔纏綿,東應的這個吻是進逼的、侵略的,生疏、青澀卻又濃膩、激烈、癡狂,足以撩動任何人內心深處那絲叛逆情懷,願意與之同謀一醉。

  她在戰慄中猛地清醒過來,恐懼如驚濤駭浪般排空壓下,壓得她搖搖欲墜,她雙臂用力一甩,將他推得飛了出去,撞倒了屏風。

  屏風轟然倒地,他雙唇紅豔潤澤,眼底水汽氤氳,身上吃痛,心裡卻情欲未消,怔怔地抬眼看她,喃喃喚道:「姑姑——」

  屏風被撞倒的聲音把外面侍立待詔的青紅嚇了一跳,急忙奔上前來,一面推門,一面詢問:「殿下……」

  瑞羽閃身背對門口,擋住東應,暴怒大喝道:「滾出去!」

  青紅不知自己因何觸怒了主上,怔了怔,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滿室的迷障終於被打破,瑞羽低頭,鬢下及額角已是冷汗淋漓,她雙手顫抖得連想握緊腕間用來靜氣的佛珠都無法做到。

  東應捂著後腦,又喚了一聲,「姑姑,我疼……」

  這聲呼喊如針刺般將她紮得連退幾步,前所未有的恐懼令她驚惶大怒,「住口!住口!你給我住口!你這喪心……」

  她倏然收聲,將已到唇邊的怒駡咽了回去,仿佛落荒而逃般地沖出大營,高聲下令,「備馬!」

  蹄聲得得,馬兒托著她風馳電掣般地去遠了。東應坐在屏風上,摸著高腫的一塊皮肉,望著她盛怒離去時一腳踏得粉碎的足踏,微微地笑了起來。

  秦望北聽到外面的聲音有異,出來一看,卻只見到瑞羽一騎絕塵而去,離去的背影流露出一股滔天怒意。

  她制怒的靜氣修養非同小可,極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何況這種大怒形態。秦望北心中詫異,問旁邊也是一臉驚色的青碧,「殿下怎麼了?」

  青碧雖不知瑞羽動怒的詳情,卻猜得到必然與東應有關,只是不經瑞羽允許,她也不能多嘴,「奴婢也不知道。」

  東應整理好衣冠走出房門,滿面春風,一臉得意,陡然看到秦望北站在外面,吃了一驚,惱怒地問:「你怎麼在這裡?」

  秦望北看到他出來,頓時明瞭瑞羽發怒的原因,不由自主地就想將東應臉上的得意表情驅散,微笑道:「這都要感謝殿下您的好意啊!」

  因為他對秦望北的殺意太強烈,對瑞羽的心意太執著,瑞羽為了保護秦望北,也為了斷絕他的非分之想,故此將他時刻帶在身邊,同食共話,親密相處。

  東應的臉色變了變,冷笑道:「你以為這樣賴在她身邊,你就贏了嗎?你做夢!」

  秦望北笑得很溫和,慢慢地說:「無論如何,我現在得到她以對待未來夫婿的態度相待,總比殿下只能躲著強。」

  東應雙眉一凝,旋即平靜下來,冷冷地看著秦望北,道:「秦望北,孤承認你挑了個好時機,運用得很巧妙,但你若以為你真強過了孤,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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