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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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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望北卻完全沒有這個顧忌,拱手齊眉,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禮,「久未相見,娘子風采更甚往昔。」 「公子謬贊。」瑞羽乾巴巴地回應了他一聲,抬手示意元度免禮,「不必多禮。」 元度口中答應,神情卻仍舊恭謹,叉手祝頌,「娘子千秋。」 元、秦二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瑞羽身上,他們雖然也向東應行了一禮,卻並沒有真正地在意東應。元度為一方主將,難免有些傲氣,如此反應不足為奇。但那秦望北看東應的表情,與元度相差無幾,這卻讓東應覺得奇怪。 更讓東應吃驚的是,瑞羽看到秦望北時的表情也十分奇特:尷尬、拘束,隱約還有些羞澀和惱怒。這樣的表情,在過往的十幾年裡,他從來沒有見她有過,甚至於根本無法想像她居然也會有這樣的表情。 在最艱難的時候,無論面對什麼樣的險阻,無論面對什麼樣的敵人,她的表情都一定是平靜而鎮定的,哪怕真的害怕到了極致,她自幼所受的嚴格教導,也能讓她不露絲毫異樣,依然保持平靜。 這個人,究竟是誰?怎麼能讓她如此動容? 刹那間,東應從心底裡生出一種被人侵犯獨佔領域的危機感。在還未理清思緒之前,他的直覺已經促使他做出了最直接的反應,他向瑞羽再靠近了一些,與她並肩而立,然後親昵地用手碰了碰她,笑問:「這位秦先生是何方人氏?怎麼認識你的?」 他這一步一問,清晰直接地向外人傳遞出一種信息——瑞羽是他的,有他在,別人休想靠近瑞羽。 秦望北不知他的身份,卻清楚他所表露的意思,於是笑容裡的笑意淺了許多,不等瑞羽回答他的問題,便主動拱手致意,先行了一禮,「海外之人,久聞平盧節度使治下安樂豐足,今日得見治境之主,榮幸至極。」 東應萬萬沒有想到秦望北居然能夠一眼看出自己的身份,雖然他的禮儀無可挑剔,但他的舉動全無真正的敬意,他根本就沒有將自己放在眼裡,這一禮僅僅只是敷衍。分不清是因為他對自己的忽視,還是因為他認出了自己的身份,東應滿心的怒火騰地直沖上來,冷冷地道:「海外天地廣闊,先生泛泛一句,含糊不詳,莫非出身之處有什麼不能告之於眾的地方?」 他這番話著實出乎在場諸人的意料,不僅秦望北想不到,瑞羽也想不到,就是連他自己,也想不到。 瑞羽眉頭微擰,輕斥,「東應,秦先生祖上本是三輔百年世族,避五胡之亂而渡海隱居琉球島。水師初次東去南海之國,多虧秦先生派出家臣領航,才得以順利往返。及至以後水師遠征擴張等諸般要務,都承蒙秦先生鼎力相助。秦先生雖不顯名於外,卻實是我水師的良師益友,你怎可如此無禮?」 她的聲音雖不高昂,但口氣卻無比嚴厲。東應不由得臉色一變,十分難看——這十幾年來兩人相依為命,無論發生什麼事,她都一定護著他,極少對他疾言厲色,在外人面前這麼嚴厲地指責他,她還是頭一次。 東應頓時心裡一陣焦灼,就好似被人捏了鼻子強灌了一碗滾燙的濃湯,燒得他由喉至胃都火辣辣的痛。他看看瑞羽,再看看秦望北,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卻又打住了,驀然一拂衣袖,轉身就走。 「小五!」 瑞羽叫了他一聲,他卻走得更快,竟是絲毫不加理會。瑞羽又驚又急,忍住性子對秦望北一笑,道:「舍侄失禮,秦先生勿怪!」 東應為宗室親王,少年親領平盧節度使之職,實是治下十二州至尊王者,有些脾性也是理所當然。莫說他只是暗裡諷刺秦望北一句,就是他再囂張幾分,在齊州府城裡秦望北也不能將他如何。瑞羽肯代東應說一聲得罪,已經表現出了極大的誠意。 「娘子無須如此。」秦望北對東應的反應一笑而過,全不在意,道,「娘子今日出來,想必是為了探訪市井風情。望北和衡平兄月初就已經抵達齊州,對州城內的風物人情十分熟悉,願為娘子馬前行走。」 元度對秦望北當面邀請瑞羽同行的舉動頗感驚訝,但他並不反對,拱手道:「主上年餘沒有檢閱水師,今日難得偶遇,屬下恰好回稟一二。」 秦望北滿面含笑地凝視著瑞羽,元度也以公事為藉口極力邀瑞羽同游齊州府城。瑞羽待要說話,卻感覺後背被人狠狠地盯著,如芒刺在背。她專心武道已久,若是誰對她懷有惡意地偷窺,她都能有所感應,何況東應就站在不遠處,光明正大地盯著她,滿眼的怒火仿佛都要噴出來。 「多謝秦先生美意。不過齊州是我平盧府根基所在,風物人情我極為熟悉,不敢有勞先生。」 她拒絕秦望北時表情有些僵硬,聲音也略帶羞澀,但轉向元度時,她卻從容了許多,「我雖年餘沒有檢閱水師,但衡平的邸報和水師的移文我卻一直細心閱讀。這一年來,辛苦衡平親自率領水師航行于南洋諸國,文報上不能盡言的事且等明日述職再說吧。」 元度雖然失望,卻也只能應諾。秦望北不是她的臣屬,還曾施恩於她,因而在她面前舉止甚少約束,笑道:「娘子今日無暇也罷,不知何時有空閒,能容望北覲見芳駕?」 秦望北緊逼不舍,令瑞羽尷尬萬分,然而她被秦望北專注的目光凝視著,感受到來自異性直接而熱烈的愛慕之意,惱怒之餘,又有一種異樣的羞澀,光潔的面龐上不禁微微泛起一片桃紅,怒道:「秦先生若肯為我效力,我幕府之中虛位以待。」 秦望北聞言,朗聲一笑,道:「娘子有大志,望北豈能不全力相助?然而相助可以,入幕府為賓友卻萬萬不可。」 他的五官俊朗,有溫柔敦厚之氣,隱然超塵脫俗,但這一笑一答,眉目間盡是狂放不羈的灑脫,舉止間盡是笑傲王侯的風流。 瑞羽幾度延請秦望北入幕府為謀友,都被他拒絕,再次受拒也並不意外,哼了一聲,也拒絕了他的請見,「我在齊州俗務纏身,沒空。」 秦望北被她拒絕,卻毫不沮喪,笑吟吟地長歎一聲,「望北年余出海南行,航程上萬里,寫就航程志近百卷。此來齊州,本是為求知音賞識。不料娘子吝惜時間,遺憾之至!」 茫茫大海中,無論怎樣龐大的船隊,都不可能逆天而行,須看天氣和大海的脾性行事。因此對於水師來說,最寶貴的東西,便是前人留下的關於航道、水文、氣候等方面的各種航船經驗。 這些經驗關係著船隊的生死存亡,一般由父子師徒口口相傳,絕少外流,更別提有相關的文獻航志了。放眼四海,也只有秦望北一人,是秦氏數百年航海經驗的集大成者,他整理彙集了關於海上航行的所有知識,自成一家,儼然是海上無冕之王。 昔日水師入海,為求穩妥,只敢走皇室有記載的,航行者比較多的,離神州比較近的東、南諸島國的航道。再遠一些的航程,便是折損了三分之一的海船及許多水師將士的性命探索得來的。及至瑞羽聽聞秦望北之才,便親自登上琉球島求賢,得秦望北之助,瑞羽重新整編水師,才避開了這種血淚斑斑的探索方式。 秦望北胸中所知,手中所持,正是瑞羽想要的,此時他雖有誘逼之嫌,卻也令人無可奈何。元度在旁邊聽得大為惱火,不禁對秦望北怒目而視,道:「秦兄,你這做法,也太令人不齒了!」 瑞羽無奈苦笑,擺手示意元度住嘴,轉而對秦望北道:「先生大作每每有獨到見解,我若能早見佳作,不勝榮幸。請問先生哪日有空?我定當登門拜訪,請先生賜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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