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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三


  在他身後隨侍的內侍首領正是孫建仁,不待瑞羽回答新君的問題,孫建仁已經搶先回答道:「隱王是宗室裡的一個不肖子孫,並不重要。陛下,您不是要去看百戲嗎?不如攜了長公主殿下和昭王殿下同去,熱鬧些。」

  唐陽林連連點頭,道:「極是!極是!阿汝,小五,難得巧遇,我們一起去觀百戲吧!」

  難為他說了這句,居然還想到問瑞羽一句:「那隱王既是宗室裡的不肖子孫,想必真的不重要吧?」

  一股心灰意冷的悲涼湧上瑞羽的心頭,瑞羽面上卻笑,「是,不重要。」

  唐陽景雖與西內勢不兩立,但他既為天子,好歹還曾真正有過為皇為帝之心。可眼前這位新君,雖然和藹可親,卻是真的全無半分為君的自覺,登基十幾天,卻連隱王是誰都不知道,也對皇權周圍詭譎的風波毫無警覺。

  這華朝的天子朝臣,權閹世家,每細看一次,都讓她失望,每細察一次,都讓她絕望。她終於決意離開,她終於徹底地心灰意冷。

  秋陽炎熱,她卻覺得手足冰涼,怔然間,手掌一緊,被人握住。她低頭看去,正對上東應關切的目光,他滿眼的關切,低低地說:「姑姑,你別難過。」

  他的手掌纖瘦見骨,掌心還有些汗濕,但卻溫熱柔軟,這溫熱將她指尖的微寒驅除。漸漸地,她心頭浮起一個空前清晰的念頭,她微笑起來:別人怎樣,她管不了。她手裡牽著的這個人,她卻知道,他長大了必然是個勇敢而富有智慧,溫柔而負責任的好男兒。他在自己的身邊,她就能握住希望。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介懷其他呢?

  一念轉折,她已解開了心結,掃去愁緒,對新君道:「陛下,隱王的侍者欺主,臣妹已派人將其就地正法,以儆效尤。除此之外,臣妹斗膽想請陛下詔令宗正以王禮安葬隱王。」

  唐陽林更無二話,笑道:「既是宗室親王,以王禮安葬那是理所當然呀!孫建仁,你給我擬份詔令給宗正吧。」

  孫建仁聽到瑞羽說已經派人誅殺惡奴時,臉色變了變,強笑著敷衍了新君。他見瑞羽和東應尋藉口拒絕了唐陽林邀請他們一同觀戲的請求,便令小宦官們好生伺候著新君,自己也尋了個藉口退了出來,想找五坊的宮監問個究竟。

  不料他出來沒看見一直沖他使眼色的五坊宮監,卻有個小宦官慌忙迎上來,「侯爺,長公主殿下和昭王殿下在前院等您。」

  孫建仁聽說瑞羽在外面等著,面色不禁變了變,躊躇一下才跟著那小宦官向前院走去。他剛出來的時候臉色陰沉,待到了前院,看見瑞羽和東應時,已經是滿面春風,遠遠地就大禮拜了下去,「老奴拜見二位殿下,請殿下安置。」

  瑞羽坐在圈椅上,兩手扶著圈椅光潤的把手,任他恭恭敬敬地叩拜行禮,她連句客套語也懶得多說,直入正題,「當日予助四位阿翁成事,曾有約定,五坊出錢出糧供予組建新軍,充當衛隊。但昨日予新軍的掌書記解孝賢前來五坊領取錢糧,五坊卻推脫不給,這是何故?」

  孫建仁的心思還在瑞羽派人處死了對隱王一家施暴的侍人一事上打轉,見她連提都不提這件事,直接追問五坊推脫不給錢糧的原因,以為她突下毒手是為了警告自己,並無其他的意思。他松一口氣的同時,臉上的笑容也凝固了一下,訥訥道:「殿下,只因近日新君初立,諸事繁雜,老奴一時忙亂,實不知有此事。」

  瑞羽嘴角勾了勾,眉梢盡是冷意,「原來此事孫翁不知?予還以為孫翁是過河拆橋,有意如此呢!」

  孫建仁嚇了一跳,連忙俯首請罪道:「老奴怎敢怠慢殿下,此事老奴實是不知呀!」

  他一面賠禮,一面轉頭去斥問五坊的宮監:「長公主殿下派人來取錢糧,你因何不給?」

  其實截留瑞羽所建新軍的錢糧,本是出自四閹的授意。因為她最初說好新軍士卒人數只有三千,實際卻招募了五千。雖說這其中有淘劣取優的意思在內,但他們卻唯恐她一再擴軍,勢力膨脹,會威脅他們的地位。故此他們下令五坊在新軍前來支取錢糧的時候,故意刁難,以此來控制軍隊的人數。

  這樣的用意自是不能明說的,所以孫建仁明知故問。那宮監趕緊擺出一副苦臉作態地回答:「殿下,侯爺明鑒,京都鬧糧荒,東內要修葺,陣亡的將士要撫恤,新君登基要花費,官員的俸祿要支付……這用錢的地方到處都是。五坊實在是應付不過來,只能拆東牆補西牆,給殿下新軍撥付的軍餉,已經是竭盡所能,絕無半點懈怠!殿下縱然怪罪,老奴也實在是無話。」

  這人見上司在側,自恃有了依仗,又心疼被瑞羽派人殺了的心腹,口氣便有些沖,大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他卻不知瑞羽在五坊經歷一番見聞後,聯想到東應遇刺一事,對他已經起了殺心,只聽瑞羽冷笑一聲,「京都糧荒這些事,自有南衙的宰相調動國庫支應,五坊不從中漁利已是高抬貴手,何曾出過半分錢糧?你這狗奴才,當予是不通俗事的深宮皇女,由你這麼糊弄?」

  孫建仁畢竟跟她打過兩次交道,知她的品性與常人不同,這話裡的殺意既起,只怕她就要真的殺人,連忙道:「殿下息怒,萬事看老奴薄面!」

  瑞羽目光深沉,看了他一眼,緩聲道:「孫翁,我欲看你的情面,只是你這屬下,卻未必將你的恩德和教誨銘記於心!」

  此言一出,孫建仁疑道:「殿下何出此言?」

  瑞羽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孫翁難道不知嗎?今日一早,昭王遇刺,刺客聲稱受隱王妃指使。隱王一家全在五坊,受你這屬下控制,隱王妃如何能絲毫不驚動五坊內使,傳出命令?」

  孫建仁駭然失色,刹那間已經明白了取捨:無論那刺客是不是真的由隱王妃指使,他必須配合瑞羽此時追查到此為止的意願,不令此事再有過多牽涉。她既然要殺這宮監,那就順從她的意願罷了。打定了主意,他立即對那宮監橫眉怒目,厲聲呵斥:「狗奴才,你竟敢陰謀行刺昭王殿下!」

  那宮監根本不知出了什麼事便被定了罪,不禁驚恐失色,連連喊冤:「殿下,老奴冤枉!此事與老奴無關,這……」

  瑞羽暫時還不願與四閹翻臉,怎能讓他把話說完,供出事情始末,以致令事情沒有回轉的餘地。於是她一拂衣袖,厲聲喝道:「謀逆大罪,還敢狡辯!劉春,堵了他的嘴,拖下去亂杖打死!」

  劉春應聲上前將那宮監拖了下去。瑞羽看了看剛才被縛起的一群宮監親信,再看了看孫建仁,見他目光閃爍,並不出聲,便一指那幾個小宦官,道:「這幾個狗奴才助紂為虐,圖謀不軌,罪不可赦,堵了嘴一併拖下去打死!」

  東應在旁邊心思一動,起身外出,將劉春召近,低聲吩咐:「將這幾個宦官拖到五坊外的樓牌下行刑,令軍士對觀刑民眾宣告罪名,就說五坊內使目無法紀,竟趁京都大難之時勒索市井,搜刮坊裡,中飽私囊,故此長公主下令將其正法。」

  劉春吃了一驚,心中凜然:這位昭王殿下,小小年紀卻已經知道移禍江東,收買人心。明明是宮內權勢之爭,卻化為公事義舉,既除了敵人,又立了己方義名,當真非同小可。他有此心計,又得西內太后和長公主的扶持,日後前途不可限量!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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