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桃花亂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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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一個人在禦書房的後殿坐著,耳邊只聽到那些學士與知事在低聲商議,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從旁邊拿了本書坐在那裡,看了幾頁,她又抬頭看外面,鳥語關啾,雀兒在樹梢上來回跳躍。 遠處開了一樹燦爛的白色花朵,隔得太遠,看不出是什麼花,但是還是讓她覺得愉悅。她想,如果沒有進宮的話,自己現在,應該正坐在院子的花樹下繡花吧。 一刹那恍惚起來,忽然想,要是沒有那一次大雨,沒有那一次和瑞王的相遇,她現在會在哪裡?她是否將來會嫁給一個普通的男人,整日為了生計而煩惱? 可是,人生已經如此。 她遇見了瑞王,她進了宮,她成為了德妃,她如今,只願自己忘掉瑞王尚誡,一心一意地愛著自己的丈夫,從此再不管緣定三生之類的夢話。 她深深地吸氣,深深地呼氣,像是要將自己的煩惱從心裡壓榨出來一樣,長長地吐出心中的思緒。等到心中有些平靜下來,她才伸手到桌上取了個糕點,站起來走到殿外,給階下大魚缸裡的魚餵食。 尚訓抬頭不見了盛顏,忙站起來到處找,出了殿才見她坐在魚缸旁邊喂魚,她把自己的手伸到魚缸中,那些金魚以為是食物,爭著上來啄吸她的手指,她覺得癢癢的,低頭輕輕笑道:「這些笨蛋。」 他站在旁邊看了好久,看她像小孩子一樣天真清澈的眼睛,倒映著水光漣灩,明亮無比。 命運真是無法預料。如果自己父皇沒有心血來潮替她賜下名字,如果母后沒有做那個夢,如果自己沒有在她離開的那一刹那攔下她,不知道現在她會在哪裡,人生會怎麼樣? 如果自己永遠也沒有遇見她,那麼現在看著她的人會是誰?令他心口暖暖發熱的人,會是誰? 盛顏抬頭看見他,倉促地對他一笑,尚訓將她濕漉漉的手從水里拉出來,低聲說:「你看,連袖子都掉進去了。」 盛顏還未來得及說話,便只覺得有人在盯著她看,她沉默了良久,終於,還是回頭看了一眼。 垂諮殿裡面,向她看過來的人,正是瑞王尚誡。 四月末的狂風,落花滿庭。風卷起墜珠紗簾,吹亂鬢角。 或許是周圍太過安靜的緣故,她一時神情恍惚,眼前模糊看見三生池上兩個人並立的身影,風乍起,吹皺一池湖水,於是他們的身影在水面上,動盪不安,舒展,扭曲,再舒展,再扭曲。 即使一身盡是瓔珞光華,可她的身邊,不是她曾經在三生池上相擁親吻的人,這繁華極盛,與她,卻好像只是徒增淒涼。 尚訓感覺到她全身的僵硬,低聲問她:「怎麼了?」 她抬頭看他,將自己剛剛那個笑容,繼續下去:「沒什麼,我擔心我的手濡濕了你的衣服。」 尚訓笑了一笑,說:「沒事,天氣熱,涼一下正好。」 他是她的丈夫,溫柔包容,如此可親,甚至以帝王之尊,對她小心翼翼。 殿內學士們的爭論突然激烈起來,尚訓無可奈何地放開她,低聲說:「真沒辦法,你稍微等等,我馬上回來。」 她目送尚訓離開,轉身從廊下走過,向著那棵開滿繁花的樹走去。就在經過廊窗的時候,有人在窗內,低聲問:「為什麼?」 她轉頭,看見窗內的瑞王尚誡,他低頭看著手中的案卷,沒有轉頭看她,側面的容顏在流雲蝙蝠的花窗之後,看不出神情,但,他確實是在問她。 盛顏站在窗外,一時喉口堵住,說不出話。她覺得自己的心口,一種無比暗淡的酸澀感,翻湧上來。 「為什麼你選擇了進宮,卻還留著我給你的東西?難道你不知道別的男人送的東西,會成為你進宮以後的致命傷嗎?」他依然淡淡地,低聲問。 他手眼通天,宮中的動靜,自然逃不開他的耳目,那九龍佩的事情,又怎麼能瞞過他? 盛顏慢慢地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仿佛這樣,她才能勉強呼吸。她站在廊下,抬頭望著眼前,無邊無際的天空籠罩下,金黃的屋頂,朱紅的柱子,玉白的殿基,就好像富貴、鮮血、悲涼融合在一起的天地,他們身處其中,不可自拔。 過了良久,她才低聲,緩慢地說:「瑞王爺,我一直以為,我進宮時會見到的人,是你。」 仿佛此時的晴空中,突然有電光閃過。他驟然轉頭,看向她。 但,他們什麼也沒說,被命運捉弄的人,有什麼話能說。 她勉強笑了一笑,說:「你看,你遇上了一個笨女人,她根本不知道你是誰,所以,在被宣召入宮的時候,她竟然會錯了意。」 她覺得再說下去,悲哀與絕望要讓自己的眼淚決堤了,所以她再不說什麼,轉身快步離去。 她的面前,花開無限,華美燦爛,就像一整個春天都沉澱在她的人生中,帶著令人迷醉的馥鬱,未來那麼美,那麼孤單。 身後忽然有人緊緊抱住她,她猝然抬頭,卻看到尚訓的臉,他看著她的臉,詫異地問:「阿顏,你為什麼不開心的樣子?」 盛顏看著他,良久,伸手指著籠罩著他們的花樹,低聲說:「這花開得真好,就好像……一下子就要耗盡生命,全部凋謝一樣。」 「你真是多慮,它謝了,明年還是會再開放的。」他抱著她,笑道。 「嗯……」 她在他的懷裡,低低應著。 她心裡,有極大的渴望,想要回頭看一看瑞王,看一看,他是否在看著自己,他在用什麼表情看著自己。 但,他在高軒華殿之中,她在滿庭繁花之下。她如今身在別人的懷中,人生這樣美好,讓她無法回頭,不能逃避,只能閉眼沉醉。 那天晚上滿宮都在傳說,朝廷已經擬定詔書,要讓君太傅的女兒進宮,立為皇后。 從尚訓那裡得到確認,她默然無語,也不知自己該如何說。於理,她是該祝賀,於情,她的枕邊人要正式成為別人的丈夫,這要她如何說。 見她這樣冷淡,仿佛不為所動,尚訓心裡有點失望,皺眉說:「我也沒辦法,現在朝廷中,除皇兄外,還殘留有以前攝政王的根基,雖然攝政王已經去世,但是全天下都知道他的突然辭世,皇兄難逃關係。」 盛顏輕聲說:「現在瑞王權傾朝野,而攝政王一派已經群龍無首,能成什麼氣候?」 「表面處了下風,但這一派的人多是台閣重臣,根基極穩。」尚訓說,「中書令君蘭桎,兼太子太傅。是攝政王舊屬這一派潛在的首領。」 「皇上立君皇后,是希望朝中和睦,還是希望攝政王這一派的舊勢力,能幫你對抗瑞王?」她問。 尚訓淡淡地,卻一字一頓地說:「阿顏,你不要管朝廷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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