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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她悚然一驚,立即想要跪下請罪,尚訓卻抱住她,說:「已經二更了,不如歇了吧。說這些事有什麼意思?」

  盛顏微微點頭,默不作聲地轉頭看向外面的夜色。

  「無論如何,阿顏,我是喜歡你的。」他低聲說。

  她輕輕點頭,說:「我知道。」

  六月,大赦天下,二十三日,立君太傅女兒為皇后,居永徵宮。

  她與貴妃率後宮眾人去永徵宮見過皇后,君皇后是極好的人,舉止溫柔,笑起來眼睛如同新月,年紀才十六歲,已經一派大家閨秀的儀態,言行緩慢,仿佛一字一句都是斟酌過幾遍才說出口的。

  第一次見面,每個人都是客客氣氣,也絕不會就此稱呼了姐姐妹妹,每個人都克制,盛顏喜歡這樣的疏離感,既然是沒有什麼衝突的人,也就盡可以安生過各自的日子。

  回到自己宮裡,她遠遠看著永徵宮通明的燈火,還沒發一會兒呆,天空就暗下來了。

  下弦月半圓如梳,光華明亮。她站在殿口,只覺晚風吹來清涼,沁涼宜人。

  今天是尚訓娶妻的日子,從今以後,他有了正式的妻子了。

  紅顏未老恩先斷,從來就是宮中的女人無法避免的事情,她未入宮前就知道。反正即使不是在宮裡,在外面嫁給其他人,也會是一樣的。女人,在可以隨意三妻四妾的男人面前,從來就是孤獨的。

  這就是女人的命吧。

  她這樣想,一個人走下臺階,在朝晴宮中漫無目的地走著。

  到庫房前時,她停下來。想了好久,叫守庫的人把門打開。

  尚訓有時候像個小孩子一樣,有東西都搬到她這裡來,這裡有他賜的西域玻璃屏風、精緻巧雕雜色玉、南海九曲珠等等,全堆在這裡,卻都忘了再來看一眼。

  進門處的盒子裡放的是外貢的細鏤空貼銀花沉香扇十二把,他全都弄過來給她,說是一個月要換一把,這個月,應該要用鏤刻荷花的這把了。她揀起來看了一眼,又放回去了。

  還有他不知從哪個庫房裡翻出來的古抄本維摩詰經,怕太后看見會被要去,就藏到她這裡,可是放在了這裡,他卻又從來沒有過來讀,也許他已經不記得了。

  用楠竹編成樓閣狀的蟈蟈籠,怕別人看見笑話他養蟈蟈,也藏在她這兒,蟈蟈很快就死了,留下這個籠子,空蕩蕩在這裡。

  她到最裡面的時候,看見了那個箱子。

  她受封德妃時,瑞王送給她的禮物,她還未打開看過。

  盛顏在箱子面前蹲下,仔細地看著,良久,她輕輕伸手,將上面的紫銅橫杠撥開,把箱子掀起。

  一股極其濃烈的香氣,向她撲來,這香氣好像一整個春天的花朵沉澱凝結出來的精華,瑪瑙琥珀般滴溜溜鮮豔濃烈,可也只有刹那,便全部消散,只有箱子底留著一堆玻璃碎片。

  原來他送她的是異邦香水,裝在玻璃瓶中。但是因為搬運的人不留心,破碎掉了。

  留下片刻香氣,給她一個迷醉,轉瞬即逝。

  盛顏一直記得,尚訓立皇后的這一夜,她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殿宇內,無法安睡,不知不覺,在搖曳的燭光裡,整整走了一夜。

  所有的地久天長,好像都是不可靠的。

  唯有她母親的話,在她耳邊始終響起。

  阿顏,好好地活下去。

  第六章 桃花一簇開無主

  天氣漸漸地熱起來了,夏天已經到來,即使朝晴宮有那麼多的花木濃蔭,暑氣還是逼了進來。

  午後蟬鳴聲聲,讓人只覺懨懨欲睡。尚訓敬業地在看那些黃綾摺子,盛顏陪他坐著,在一邊閑極無聊。

  尚訓轉頭看見她奄奄欲睡的樣子,覺得有趣,轉頭看見用來降暑的冰上面雕了瓊樓仙山,當中有兩個人,一是壽星南極仙翁,一是女壽星麻姑。他便把壽星和麻姑掰下來,放在她面前,笑道:「這兩個人,一個是你,一個是我。」

  盛顏「撲」一聲笑了出來,說:「怎麼皇上成了個白鬍子老頭?」

  尚訓煞有其事地說:「對啊,等我老得鬍子這麼長的時候,你還是這麼漂亮,永遠都和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樣。」

  盛顏低頭微笑,把那兩個冰雕的小人挪開一點,說:「小心化開了濡濕摺子。」

  尚訓把冰人丟到下面的冰水中去,雙手濕漉冰涼,乾脆將自己的手往她的臉頰上一捂,盛顏被他突然一冰,驚得跳起來,抓起碎冰作勢砸他,尚訓早把冰水中半浮沉的那些冰屑撈起來,兩個人打起冰仗來,廊下一片濕漉漉,不知是冰還是水,攪在一起亂七八糟。

  正鬧成一團,尚訓身邊的景泰跑進庭來,不幸被殃及池魚,冰冰涼涼一塊滑進他的衣領,嚇得他失聲大叫。

  雕菰忙過去幫他抖出來,卻發現他後背已經濕了一塊。幸好天氣正熱,景泰倒也不覺得難受,只說:「今日中秋,永頤宮宴席已經準備好了,請皇上降臨。」

  盛顏「啊」了一聲,轉頭發現尚訓的衣服早就被冰濡濕了,不由微微皺眉:「趕緊換了衣服吧?」

  尚訓看著她的樣子開玩笑說:「就這樣出去有什麼大不了?反正一會兒就幹了。」

  「這怎麼可以,哪有皇上的衣服上有水漬的?」她親自幫他解衣帶,尚訓看著她額上微微的細汗,抬手幫她擦去,轉頭看著外面。

  盛夏陽光炙熱,即使這殿內放置了七八塊大冰也沒有用,遠遠的蟬聲此起彼伏,天空藍得刺眼,暑熱深深逼進大殿內。

  「都已經是中秋節了,還這麼熱,到什麼時候才能涼快起來呢?」

  盛顏說:「等到涼起來的時候,你又會惋惜流年暗轉了。」

  「是啊,要是這個人世永遠都停留在春天,那該多好。」

  盛顏不覺啞然失笑,再也不理他的孩子脾氣了。

  歷朝帝王都是春祭日,秋祭月,本朝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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