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桃花亂 | 上頁 下頁
一六


  盛顏微微點頭,讓宮女將那個九龍佩取出來,交付了他。

  替她梳頭的那個宮女,看她面色灰白,嚇得瑟瑟發抖,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握著她的裙角,涕淚橫流:「娘娘,我……都是我……」

  「不是你,本就是我自己的錯。」她卻笑了一笑,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她低聲說:「奴婢叫雕菰。」

  盛顏轉頭看著鏡子中自己蒼白的臉,低聲說:「其實你的頭梳得很好。」

  是很好,華貴美麗,一絲不亂,和德妃的身份,極為相稱。

  只是看著鏡中陌生的美麗女子,她眼前好像幻覺般,一閃而過風裡桃花豔麗的顏色,牆內桃花,牆外仰頭看花的人,轉眼成大片雪也似的梧桐,一輪圓月。

  刹那間風花雪月。

  這一切,和自己再沒有關係。

  尚訓到壽安宮時,太后正在禮佛,他在外面看母后虔誠祈禱,面容莊嚴,心裡也慢慢安靜了下來,到旁邊取了一本南華經,看了幾行,太后已經站起來了,他就把書丟下了。

  照例先講了些宮裡的瑣事,太后便說:「昨天梁少傅講學,皇上原說要去的,卻不見了人影,梁少傅慌得不行,以為自己做了什麼惹皇上不開心的事情。」

  尚訓知道太后耳目聰明,每天雖然都在念佛經,但宮裡有什麼事情,從來脫不開她的法眼,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說:「孩兒昨日發現……德妃是經皇兄的授意進宮來的。」

  太后詫異道:「她是母后匆匆招進來的,當時出行倉促,母后根本沒有和瑞王提起一個字,只有我身邊人臨時去宣詔的。」

  尚訓低聲道:「但他們以前在宮外分明是認識的。」

  太后搖頭說:「母后卻以為瑞王一開始就不同意讓她進宮,以前盛德妃剛剛進宮,還沒有與皇上見面時,他曾經私下來和母后說過,盛家女自小孤苦,既沒有富貴之命,又沒有大家閨秀之氣,恐怕難以在宮闈中生活,請母后將她遣送出去……」說到這裡,太后輕輕'哦'了一聲,皺眉說:「怪不得,瑞王從來不過問宮中事情,那次卻要特地來和母后講這麼無足輕重一個女子,原來他們在宮外就認識的。」

  尚訓轉頭去看外面,一庭瀟瀟紫竹,清冷幽暗,氣息都似乎是凝固的。

  他還能如何說。

  太后反倒微微笑了出來,問起毫不相關的事情來:「皇上親政這麼久,怎麼從來不把朝廷的事情放在心上?大可以自己考慮過後再和瑞王商量,一意地偏勞他,這怎麼可以?」

  尚訓知道太后與瑞王向來是有嫌隙的,瑞王一直為自己母親的去世耿耿於懷,間接也牽涉到她。他低聲說:「朕覺得這些朝廷中事,稀裡糊塗弄不清楚。」

  太后知道他永遠也不會對這些事情有興趣,無奈地歎口氣,說:「母后記得皇上七八歲的時候就已經流利背誦四書,而瑞王十幾歲了還沒讀完莊子,現在皇上到底是把心思用在哪裡了?」

  尚訓低頭看著杯中沉浮的茶葉,輕聲說道:「恐怕要勞煩皇兄一輩子了……朕窮此一生,也是學不會處理政事的,唯一喜歡的,就是和一個知心的人在一起,開開心心做些玩物喪志的事情。」

  「那朝廷裡的事情,瑞王獨斷專行,誰來管束?」她問。

  尚訓恍惚聽著,心不在焉地應道:「母后覺得天底下誰能管束皇兄?」

  太后輕描淡寫說道:「不如皇上讓德妃去試試看吧,看她到底是站在哪一邊。她若是瑞王插在你身邊的人,這下難免要露行跡,到時候就可以儘早收拾。」

  尚訓愕然:「但他們原本就認識,或許皇兄讓她進宮來,就是為著替他行事……」

  太后冷笑道:「既然我們已經知曉底細,何不順水推舟,好好用她,我看她卻有點笨拙,我們既然已經知道防備,以後她若是能為我們所用,也未嘗不是好事。」

  「母后,這世上沒有這樣的事,阿顏只是剛剛受封的一個妃子,如何能代替我們去掌管朝政?」尚訓低聲說道,「而且,自古以來與政治有關的女人誰能落得好下場?我縱然永遠掌不了實權,能與她平靜過得一生也就算了。」

  太后盯著他好久,終於搖搖頭,歎了一口氣,說:「若連這樣的棋子都不加以利用,皇上以後,該自己多放心思,親自辛勞了。」

  說到這裡,她又沉吟良久,又說:「前朝武帝,殺兄奪嫂的舊事,皇上難道忘記了?」

  尚訓悚然一驚,抬頭看她。

  她卻只是點數著自己手上的佛珠,再不說話。

  那天晚上尚訓回來時,盛顏正坐在窗邊,手中無意識地把玩著那個鸞鳳佩。

  他慢慢走過去抱住她的肩,說:「夜深風涼,別坐在這當風口。」

  她受了一驚,抬頭看他,他微笑溫柔,與她手中的玉一樣溫潤。這個人,從此以後是自己的一輩子了。

  她默然無語,只是伸手去握住他的手。

  她身子纖細,在風裡似不勝身上薄薄羅裳,尚訓心裡微微一顫,輕輕撫上她的背,低聲說:「阿顏,對不起。」

  她抬頭見他神情悲哀,又不知他為什麼突然對自己說抱歉,正不知如何才好,耳聽得外面風聲呼嘯,她轉頭看去,一庭風過,落花如雨。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盛顏醒來時看著外面幽藍的天空,漸漸亮起來。昨夜的大風打得窗外芭蕉歪斜,寬大的葉片被撕扯成亂條。

  「怎麼每天都醒這麼早?」他也醒來,在枕邊輕聲問。

  「從小就這樣,習慣了……」她說。時間還早,兩人都不想起來,尚訓在那裡用手指輕輕地梳她的長髮,看她的青絲一根一根從自己的指縫間滑下來。

  等外面天色大亮,尚訓也起身了,俯身在她的額上親吻,說:「不能再懶散下去了,從今日開始,我不再稱病了,偶爾也要去上一下朝。今天下午我在垂諮殿處理政事,你中午過來和我一起用膳。」他緩緩說。

  她微微詫異,問:「怎麼突然忙起來了?」

  「朝中事情繁瑣,我既然身為帝王,自然應該對天下負起責任來。」他淡淡地說。

  盛顏茫然無知,所以也沒有在意,便點頭答應了,兩人難得都起來較早,她送尚訓出去之後,自己在宮中也沒有事情做,給母親寫了封信讓人送去之後,看看時近中午,便放下書帶著雕菰散漫地走到垂諮殿去。

  垂諮殿十二位大學士,二十四位知事,本來一直都比較悠閒,因為所有的政事一向都是由瑞王府先過目,有重大事情,瑞王府抄備一份,原件送來讓知事和大學士商議,擬好幾種批復後,送呈尚訓過目,他在合意的批復上寫准行,再發還瑞王府。所以,大學士和知事們,也樂得悠閒。但如今皇上勤快起來了,他們也只好裝出個忙碌的樣子,誰也顧不得過來的這位德妃了。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