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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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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顏想到自己父親去世時,那一夜的大雪。當時有誰記得他?現在冠冕堂皇拿來做藉口。 又想,難道她遇上的人,其實並不是瑞王?又或者,他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是誰?這樣為自己說話,他到底,到底是為了什麼? 心裡糾結成一團,太后的話也聽得不分明瞭。直到尚訓撞撞她的手臂,她才回過神來,聽到太后問:「盛顏,以後你可要好自行事,約束己身,為後宮做個表率。」她忙跪下磕頭,說:「謝太后恩典。」 元妃向她道了喜,太后看看盛顏的樣子,便抬手說:「你就先退下吧。」 她拜謝了出去,一到太后看不見的地方,尚訓就一把抱住她,開心地說:「盛德妃,這封號真好。」 盛顏才知道自己受封德妃,元妃是尚訓的原配,肯定是受封貴妃,以後宮中除了她之外,就是盛顏了。她愕然,說:「但是,但是我恐怕擔不起……」「放心,有朕和皇兄替你撐腰,有誰敢說一個不行?」他笑問,摟著她的肩,「德妃娘娘,朕今晚去你那裡好不好?」 像個孩子一樣的皇帝。她無奈地點頭,對他笑笑。 宮中來祝賀的人絡繹不絕,都知道她是受了極大恩典所以一步登天的,羡慕者有之,妒嫉者有之,巴結者也有之。連有些朝臣也有禮物送上。瑞王是皇帝的哥哥,自然更是不能缺。但宮人送過來,說是瑞王的賀禮時,盛顏猶豫了一下,說:「就放到庫房去吧,不必打開了。」 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就這樣深深鎖進了朝晴宮的庫房中。她想這樣也許比較好,何必讓心裡難過。 四月末,尚訓帝同日立德妃,貴妃。禮部擬定好妃後的名號,朝中議定儀注,擇吉日行禮,遣官告祭太廟,頒旨詔告天下,工部制好金冊、金寶,分送兩宮,而盛德妃的冊寶則在半路被皇帝撞見了,他順手接過去,親自送到她的宮裡,自己給她宣讀立妃冊書,等讀到「盛氏女出身書香,贊理得人,群情悅豫」時,他停了一下,看看跪在地上的她,暗暗好笑。盛顏在宮裡幾乎不與什麼人來往,哪來的'得人''群情'? 又想,她一個人在宮裡會不會很寂寞?自己不在的話,不知道她會做些什麼? 看盛顏的表情淡淡的,並沒有大喜的樣子,他心裡覺得有點異樣。 在承遠宮賜宴,後宮所有女官都在,盛顏坐在皇帝右邊,貴妃在左邊。等結束了宴席出去,天色也逐漸暗下來了。 盛顏回到朝晴宮,剛剛坐下,尚訓就來了。她忙起身去迎接他,問:「怎麼到這裡來了?貴妃那裡呢?」 「朕讓她好好休息,她也累了。」他說。 她低聲埋怨道:「她是你的元妃,現在封號也比我高,皇上今天還是先去她那裡吧。」 「沒關係,貴妃不會在意這些,她是個極好的人。」他漫不經心地說,伸手就去脫她的衣服。盛顏忙把自己的身子一躲,避開他的手。不料他卻纏著她,一邊把她壓在床上,細細親吻她,一邊伸手解她的衣帶。儀服繁複,好半天才褪下外裳。他此時吻到她的耳邊,輕聲笑道:「換衣服,我們出去。」 盛顏怔了一下,問:「出去?」 「來穿上這個。」他把自己帶來的衣裳給她,自己也脫了外衣,換了平民的衣服。 她被他帶著出了宮,看到外面一片暗紫,京城裡的所有一切都只在黃昏顏色中留了剪影。 尚訓將她的手牽住,說:「我們去你家。」 她詫異地看他,他微笑道:「今日你成了我的妻子,我總要去見見你娘吧?」盛顏沒有料到他是因此帶自己出宮,雖然心中歡喜感動,但總覺得不妥,拉住他說:「我家在郊外,現在入夜了,不宜皇上出行。」 「你難道不想念你母親嗎?」他不由分說,拉著她就走。旁邊是舟橋的夜市,周圍熙攘的人群中,誰也沒有注意這一對人,只有內宮的侍衛,遠遠地跟著他們。 他們是從宮城東華門出來的,而盛顏的母親住在城南郊,走過去應該很遠。他卻不跟著她去郊外,硬拉她走到城東的一座宅院裡。她抬頭看大門邊寫的「盛宅」二字,知道尚訓一定是幫母親換了家宅了,向他感激一笑,問:「皇上怎麼沒有提過?」 「在這裡別叫我皇上。」他微笑道,「何況我不過隨便吩咐了一句而已。」 母親沒想到皇帝居然會陪著女兒來這裡,一時間亂了手腳,慌忙跪下叩見。尚訓倒是很客氣,扶起她說:「在這裡何必還要拘禮?我是來見岳母了。」 下人奉上了茶,母親不敢在旁邊呆久,就說自己要替盛顏做喜歡的茶點去,馬上就退下了。 「我娘做的綠豆糕,味道和別人的不一樣,等一下你也嘗嘗。」盛顏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皇上在這裡,娘都不敢和我說話了,我去廚房幫她的忙。」 「那我怎麼辦?」他委屈地問。 她在門口回頭一笑:「皇上坐這裡喝茶就好了啊。」 尚訓看她滿心歡喜的樣子,便點了點頭,心裡想,她與母親分開了這麼久,自然是有很多話要說的,畢竟盛顏也只有十七歲,離家這麼久,自己怎麼能剝奪她們獨處的機會? 但一個人坐在這樣的正廳上喝茶,夜已經遲了,只覺得一片冷清。他終於忍耐不住,站起來就出了門,外面已經下起了細細的小雨。 他站在簷下問門口的侍僕:「廚房在哪裡?」 那侍僕並不知道他是皇帝,只當他是客人,指著旁邊說道:「就是側旁那間小屋。」 尚訓走近廚房,聽到母親在教盛顏:「豆沙不要放太多,不然就膩了,這個團太大,放不進模子去的……阿顏,宮裡有這樣的東西嗎?」 「有的,宮裡什麼都有。」她低聲說,將揉好的豆沙嵌到綠豆面中,再放到模子中壓成型。 他本想進去的,但這廚房內一燈如豆,顏色昏黃,她低垂的側面,在黯淡的光線下,使得一切都靜謐無聲,他想自己進去之後,就會打亂了這平靜,不如就在這裡看著盛顏好。 就像一個普通的丈夫看著妻子為自己準備宵夜,心裡暖暖溫溫的。 「娘也不知道你當初為什麼要進宮去,可是,現在看來,皇上對你是極好的,娘就放心了。」母親說。 盛顏低頭沉默不語,良久,尚訓聽到她說:「是啊,皇上是極好的。」她聲音輕細,也聽不出是喜是憂。 尚訓心裡突然有點憂懼,怕自己再聽下去,盛顏會說出自己不喜歡的話來。那還不如,就不要知道。 他轉身馬上就離開了。 雨並沒有下大,還是不緊不慢地,在無風凝固的黑暗中銀絲一樣條條垂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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