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少女太妃 | 上頁 下頁
二九五


  真意一愣,隨即跟上了兄長的步伐,用顫抖地手將悠兒扶住,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面對素來堅強的皇嫂,在這樣一個大悲的時刻,真意找不到任何合適的字眼來安撫她。她唯有祈盼,祈盼這又是一次玩笑,又是一次他們兄弟之間的計謀。

  可是一切都無法挽回,當兄妹二人擁著悠兒趕到宸王府時,府內已哭聲一片,亂作一團。天色已然昏暗 後院內跪了一地的家僕,聽聞范新蘭已暈厥過去,唯見金茉摟著一雙孩子在一邊哭泣。

  家僕解釋說王爺在花園內不甚跌倒,後腦勺重創在一塊尖石頭上,當場就過去了。家養的大夫救了幾回都沒用,等幾位名醫趕來,身子都冷了。

  誰也無法體會悠兒此刻的心情,她只是緩緩走到金茉面前,輕輕撫摸了宸瑄和文琪的額頭,柔聲道:「把孩子帶下去,天色晚了,他們該睡了。」

  哭得梨花帶雨的金茉抬頭見面前平常妝扮的婦人竟是婆婆,一時怔住。

  悠兒的手明顯是顫抖的,「孩子們還小,不要嚇到他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不知道……我不知道……」金茉摟著一雙孩子,已哭得沒了力氣,忽然將手指向悠兒背後,「當時……五弟……他在王爺身邊。」

  悠兒徐徐轉身,靜靜地看著傑項走到自己面前,少年臉上一片悲戚,深邃的眼眸裡有恐慌,卻更多是淡定。

  悠兒打心嫉妒傑項這樣的眼神,為什麼這個時候他還如此沉著冷靜?看著自己的哥哥死在面前,為什麼這個十五歲的少年還如此平靜?

  「啪!」的一聲清脆,悠兒揮手在傑項的臉上摑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皇嫂!」一旁的真意大驚,可是也僅僅立在原地喊了一聲,除了這些她無力做任何事。

  此時臻昕從停了傑宸屍體的房內出來,面上已滿是淚水,身子也輕輕打飄需人攙扶。昨天,昨天他們叔侄倆還把酒言歡,還互許承諾,還展望美好的未來。

  可是……方才自己看到的僅僅是一具冰冷的屍體,那個與自己形影相隨一起長大的傑宸,真的死了。這不再是玩笑,不再是計謀。傑宸真的走了,生命竟然如此脆弱,在一瞬之間,就消失了。

  「皇嫂,您要不要進去……」臻昕已幾乎說不出話。

  可悠兒只冷冷地盯著傑項,半日吐出一句話:「為什麼不救他?」

  「母后!」傑項無言以對,倏得跪在了地上,「兒臣萬死。」

  悠兒沒有理會,僅又將迷茫地眼神投向臻昕,「他睡得安靜麼?」

  「皇嫂……」男兒有淚不輕彈,然臻昕早已難抑淚水,只覺得咽喉被什麼東西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皇嫂。」真意終於開始哭泣,而此刻扶著悠兒,顫抖的已不是自己的手。

  悠兒將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停留在一雙孫兒的身上,兩個孩子只是大哭,可他們未必懂得為什麼要哭。

  「意兒,送皇嫂回宮。」她輕吐這一句話。

  真意一怔,哽咽著勸:「您不去看看傑宸麼?」

  「看,當然要看,我當然要看我的兒子。」悠兒的神情已幾乎僵滯,「可是我要穿上鳳袍,我要帶著儀仗出宮來看我的兒子。」

  「皇嫂……」真意方喊出口,外頭就有一陣混亂的騷動,她轉身去看,只見大皇姐瘋了一般朝傑宸的屋子沖去,根本沒有注意到旁邊的人。

  隨即,房內傳出響徹屋宇的哭聲,在真意的記憶裡,大皇姐永遠那麼優雅而高貴,她從未見過大姐姐如此失態。

  「不要像她這樣……會失了傑宸的身份。」悠兒怔怔地說了一句,隨即轉身一步步向外走,口中帶了一句,「封鎖傑宸的死因,不需對外透露半個字。」

  「母后……您不要走。」金茉匍匐在地上,「兒臣怎麼辦?姐姐她也昏迷不醒啊!」

  可是悠兒竟沒有回頭,只是一步步往外走,仿佛要離兒子很遠,越遠越好……

  不知過了多久,大內坤甯宮的燈火終於亮起。

  寒風拂過宮闈每一個角落,將最後一絲夏日的氣息帶走,淒清彌漫于紅磚金瓦間,一股濃濃的哀傷遊走在殿閣屋宇,一切都那麼安靜。

  秋涼,入夜。

  所有人都在觀望,所有得到宸親王死訊的人都在觀望抱病于坤甯宮的皇后、將長子視若珍寶的皇后、二十幾年細心栽培兒子的皇后,為何還沒有哭泣?

  只有那低低的嗚咽聲隨著秋風飄出坤甯宮,然哭泣的那一個,卻是抱膝坐在正殿外的真意。

  「皇上!」內侍們的敬語也壓得極低聲,仿佛怕驚擾了此刻的悲哀。

  臻傑從宮門而入,每一步都走得如斯沉重。他方才正在涵心殿批閱奏章,正思索著如何將立長子為儲君的事公佈於眾並使朝野信服。正當他凝神想像著自己千古之後兒子會創怎樣一番業績時,殿外的慌張打擾了他。

  臻傑窮盡心思也無法想像,信口的一句「怎麼了。」

  帶來的,卻是晴天霹靂的噩耗,他與妻子悉心栽培二十多年的長子,竟這麼不知不覺地走了。一切仿佛玩笑一般,無法叫人信服。

  但這一次,臻傑不得不清醒地面對,面對這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大痛。

  自乾熙四年那場風波之後,臻傑本有信心和悠兒攜手創出最和諧的宮闈。可他的長子竟然意外身亡,而恰恰在距離他登臨太子之位擁坐東宮一步之遙的時候。

  一切美好的夢想,幻滅。

  「意兒!」一步步走向妻子的寢殿,臻傑停在了抱膝坐在石階上的妹妹面前,「怎麼不進去陪陪皇嫂?」

  真意淒哀地抬頭望著皇兄,今日本是個美好的日子,今日她本體會了人間最快活的時光,她還來不及告訴疼愛自己的皇兄,她還來不及向給予自己這些幸福機會的皇兄致歉,就那麼突然地和大家一起陷入悲痛,而這份痛何時才能消除,她根本不知道。

  「我怕!」真意努力擠出兩個字。

  臻傑卻緩緩伸出手,將纖弱的妹妹從冰冷的石階上拉起,「快去換上朝服,一會兒陪你皇嫂和朕去宸王府。」

  真意卻搖了搖頭,緊緊抿著嘴唇低頭不語,半晌才吐出一句話,「皇嫂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您了。」

  「去吧!」臻傑輕呼一聲,深深吸入一口清冷的空氣後,抬步進入正殿。

  入殿、過儀門、轉回廊,進寢室,眼中所見的,是妻子正立在屏風後張開著雙臂,任由白芷帶人將最隆重的佩飾為她一一穿戴整齊。

  那些華美端莊的佩飾,此刻看起來,竟那樣刺眼,妻子絕美的臉龐被薄薄的胭脂粉飾過,但仍就看得到底下的蒼白。

  「皇上。」侍女們看見臻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向臻傑湧過來行禮。

  輕輕一揮手,臻傑的目光未曾離開妻子,「你們下去吧!」

  應聲,白芷帶著所有人離開,自古嬤嬤之後跟隨皇后十年,白芷很瞭解這樣的時刻,皇后身邊真正需要誰。

  「皇上!」悠兒幾近木然地向臻傑福了福身體,而眼角眉梢則是一片迷茫。但尚未起身,雙肩已被一雙大掌握住,佩了一身的釵環飾物碰擊著發出泠泠清脆。

  「讓臣妾侍奉您穿上龍袍,我們一起去看兒子。」悠兒面無表情地對臻傑道,「此刻就去,好不好?」

  臻傑凝視著妻子,意欲將她眼眸中所有的痛都逼出來,此刻他自己何嘗不痛,可他知道妻子比自己更痛。

  「哭吧!哭過後我們去看兒子。」臻傑緩緩道,「不然……你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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