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夙夜宮聲 | 上頁 下頁
一五五


  雖說上一次和李明澤一起做事地時候就為其魄力所懾,但是,這並不代表榮慶就完完全全看好這位皇子,只是說,他認為那位尚在繈褓中地幼兒實在無法坐穩皇位罷了,尤其是在太皇太后駕崩之後。長公主固然是個有魄力有能耐的女子,可惜依舊脫不了名不正言不順。

  問題是,南大營統領地位子前前後後換了有三四個,但北大營統領莫聆風卻不一樣,足足十五年,這個人就在這個位置上從來沒有動過,可以說是太皇太后的鐵杆心腹。這樣一個人,居然可能會站在李明澤這一邊,難道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麼?他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把滿腹疑問都憋在了心裡。

  只是,這種問題就算他問了,李明澤也不會做解釋,當下就把話題岔到了種種其他佈置上。在聽榮慶提到龍驤軍武威營的異動時,他不以為意地曬然笑道:「李衛東這個人謹慎有餘,大膽不足,帶著一半人馬回城報信之外,大約把其他人派到北大營去了。只可惜,他卻不知道,我若是真的想把他的人全都留下來,他又怎麼跑得出去?」

  聽到這裡,榮慶終於悚然而驚,原來,李明澤先前讓他放走李衛東,竟是有心讓其回去報信的!

  第四十七章 人非草木

  當年的舊事,崔夙已經不想再問了。每每想起當初淩亞的話,她恨不得立刻把這個姓氏扔掉。而至於那個人的姓氏,她同樣不想要——倘若不是為了太皇太后,她興許就自己改了這個恥辱的名字,然後選擇遁世。

  然而,過去可以淡忘,但責任卻不可以。興許她確實不像尋常同齡女孩那樣快樂,但是,她卻看到了她們一輩子也看不到的東西。那種從萬丈瓊樓上俯視眾生的感覺,別人是萬萬體會不到的。

  看著那個光禿禿的腦袋,盯著那兩列刺眼的戒疤,她幾次張口又把話頭吞了下去。靜明算不得她心目中的偶像,但無論如何終究是一個值得欽佩的人,可是,現如今卻發展成了這樣荒謬的局面。

  「太皇太后常常讓自己去雲翔禪寺討要經書,她是否知道你躲在那裡?」

  這個原本很好回答的問題,在現在的陳非驚看來,卻顯得這樣的棘手難答。一直以來,他的所有做法都是為了一個目的,那就是讓老太婆看著她一手締造起來的時代四分五裂地結束,所以,即使他得到了許許多多真真假假的消息,內心卻依舊堅信她沒有死。如今,他已經明白了一個事實,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想到她會死。

  那是一個仿佛永遠都殺不死挫不敗的女人!

  然而,她終究是死了,她究竟知不知道,每個月供奉在小佛堂中的經書,就是出自他的手筆?雖然他用了左手,雖然他不再用最最擅長的行書而是楷書但是,這真的能夠瞞過那個老太婆嗎?如果她真地知道,為什麼採取了放任自流的手段。至死也沒有真正對他採取過什麼雷霆萬鈞的手段,甚至任由他用計害死了她地兒子?

  「我從來都沒有看透過她。」陳非驚終於給出了一個答案。但似乎卻文不對題,「興許我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我不應該把你拋下,而一心只念著你地母親,一心想著報仇。當初淩叔把你抱給我的時候。我就應該明白琬兒的意思,我……」

  「不要說了!」

  崔夙終於再也難以掩飾心中情緒,忽然大喝了一聲。她緊緊握著拳頭,想到了當初被人譏嘲的情形,想到了那一雙雙漠然的眼睛,旋即想到了那一次太皇太后出現在自己面前地情景。那場景她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那雙犀利的眼睛她下輩子也一定會記得。「夙兒,男兒有淚不輕彈,女人也不是水做的骨肉!」

  她在心裡重複了一遍又一遍。強忍著奪眶而出的淚水,一字一句冷然道:「淩前輩告訴我母親臨終遺言的時候,提到過碧山廬三個字。我曾經去公主陵拜祭過她。如果可以,我想再去碧山廬一次。取回她的遺物。」

  「不!」

  陳非驚霍地站了起來。臉色慘白若紙:「那裡的一草一木都是你娘親手安置的,所有的家具陳設。都是她留下地遺物,你……你不能帶走!」他的口氣倏然柔和了下來,甚至帶上了幾許哀求的意味,「夙兒,你可以去碧山廬看看你娘昔日住過地地方,但是,請你把那個地方留給我!我什麼都可以留給你,包括我在京城的所有勢力,甚至是我這條命,不過,你一定要讓我回碧山廬去陪她三日,夙兒!」

  崔夙注視著陳非驚,原本猶如陌生人一般地眼神終於軟化了些許。要他地命?那是國法的事,但是,居上位者又有幾個真地正視過國法?能夠登上皇位,哪個不是殺人如麻手中染血,他又算得上什麼?就是她自個,就真的那麼乾乾淨淨潔白無瑕?隱隱約約地,她似乎明白了他為什麼忽然放棄了魚死網破的念頭,或許,他並不是一點都沒有顧及到他的。

  「你走吧。」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語調漸漸變得平靜無波,「你想去碧山廬就去吧,至於你的勢力,也一併帶走就是,我不需要。倘若你那天死了,就送一封信給我,我自會去給你送行,然後把你的骨灰灑在娘親的墓前。」最後一句聽似冷酷無情的話卻讓陳非驚神色大變,想要出口說什麼,最終還是一個字都沒有說。他深深看了自己的女兒最後一眼,忽然頭也不回地朝大門那邊走去。臨開門時,他忽然停住了腳步。

  「所謂碧山廬,就在城東九裡山第三主峰的最高處,那裡人跡罕至,只有一條隱秘小道通行,這是繪著那條小道的地圖,就留給你吧!」言罷他右手一揮,一張信箋飄然落在了桌子的正中,仿佛他背後長了眼睛一般。緊接著,他便出了大門,似乎渾然不在意這是慈壽宮,是皇宮大內。

  崔夙幾乎是竭盡全力方才克制著沒有追上去,而是默默地站在原地。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背後傳來了一個淡然的聲音。

  「恭喜長公主解決了一樁心腹大患,至此之後,就只需專心致志對付一個敵人了。」

  這話無異於直刺心肺,大怒之下,崔夙旋風一般轉過了身子,但看到的卻是一雙比徐瑩更冷漠更淡然的眼睛。那個在她面前曾經半點高人模樣都沒有的胡庸,此時此刻正一臉高深莫測地站在那面前,眸子中神光湛湛。

  「咳!」

  輕輕咳嗽了一聲,胡庸的神情忽然發生了變化,那種冷漠的眼神忽然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玩世不恭的表情。他很是瀟灑地聳了聳肩,繼而對崔夙眨了眨眼睛:「那個人去的地方將來長公主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但是,如今的局勢若是不去管他,只怕會惡化到極其險惡的地步。長公主手中有權,那個人手中有兵,不知長公主意欲何為?」

  那個人?原來,李明澤也變成了那個人——繼「他」之後第二個「那個人」!

  崔夙苦笑了一聲,轉而便目光熠熠地凝視著胡庸的眼睛。這位張年口中的胡侯,恰恰好好在這個時候出現,究竟意欲何為?如果真的如徐瑩和梁若所說,他隱居已經有數十年,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出山?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這樣的巧合。

  第四十八章 語出驚人

  皇城西北角的一個廢園。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裡就漸漸荒廢了。早先還有人來除草整理,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下來,這裡就漸漸無人再來,久而久之,殘垣斷壁中已經滿是雜草,高的地方甚至有一人多高,到了晚間,甚至都沒有人從這裡走過。相比整個皇城的富麗堂皇,這裡早就格格不入了,但宮內局仿佛忽略了這個地方,修繕或是整理的時候完全忽略了這個地方。

  陳非驚默默佇立在那裡,看著那殘垣斷壁發呆,就連身後什麼時候多了兩個人都不知道。他的目光從那傾頹的房子轉到了那棵枯死的大樹,在轉到了地上不見本色的青石路,仿佛整個人都沉迷了進去。

  「大哥。」

  雖然聲音極低,但他還是一下子從追憶中回過了神,轉身見兩個義弟滿臉茫然地站在身前,頓時露出了一絲苦笑,竟是忽然深深一揖到地。

  「對不起。」

  這一簡簡單單的動作和道歉不由得讓兩個漢子手足無措,其中一個見機得快,一把扶起了他,另一個動作慢些,只來得及上去扶住了他的胳膊。

  「大哥,你這是什麼話,要是沒有你,我們兄弟早就死絕了。我和老三早就說過,你指東我們不會往西,你說一我們絕不說二。你讓我們退出皇宮,我們當然聽你的!只是大哥,你苦心謀劃這麼久,忽然就這麼放棄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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