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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第四十一章 好言相勸

  慈壽宮。

  普通太監和宮女自然不知道裡頭的暖閣換了個主人,一日三餐照舊送到門口,該批復的奏摺等照舊會每天早晨送出來,仿佛裡頭仍然是原先那幅模樣。

  暖閣裡面依舊燃燒著蜜燭,燈火煌煌之下,徐瑩正坐在案桌前奮筆疾書,至於陳非驚則依舊戴著銀假面,仿佛睡著了一般坐在椅子上,那兩個和他形影不離的義弟則是不見了蹤影。在確認太皇太后確實已經死了之後,他便立刻把兩人遣去五內所佈置,而自己則是隻身呆在了這慈壽宮——不是因為藝高人膽大,而是他隱約覺得,倘若一個人留在這裡,徐瑩會有別的話對他說。

  打量著那個永遠冷漠如冰的女人,他不禁想起了當初琬兒的嘟囔,仿佛是說徐瑩就是一個大冰塊,永生永世也不會融化,而據他後來好奇之中向周圍人打聽的結果來看,仿佛徐瑩從始至終就是這樣一幅模樣。算起年齡來,這個女人甚至比他更年長幾歲,可是,他如今早已經兩鬢霜白,她卻依舊一如當年。

  要說勞心勞力,她跟在太皇太后身邊那麼多年,也不知設計了多少人,也不知謀劃了多少事,心力用去無數,怎麼就會不先勞?望著她那一頭烏黑的頭髮,他竟是沒來由生出了一股厭惡,終於再也等不下去了。

  他霍地站了起來,緩步走到案桌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個毫無察覺的人影,忽然冷笑道:「有什麼話,徐尚宮你現在可以說了。」

  徐瑩卻仿佛沒聽到似的,直到把一句話寫完,這才長噓一口氣擱下了筆,抬頭在那張冷冰冰的面具上一掃,這才緩緩站起。只見她稍微活動了一下骨骼。肩膀輕輕晃動了一下,兩隻手更是似乎無意地擺了一擺。這一動作來得突然。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對方雙肩一晃,陡然退出去幾步,更是擺出了一幅嚴加防範的姿態。

  「大公子何必如此緊張,倘若我是高手。曾經那一次面對太皇太后遇刺地時候,就用不著這麼緊張了。」

  她說著便露出了一絲輕笑,見陳非驚絲毫沒有懈怠的意思,她遂聳了聳肩,姿勢煞是瀟灑好看:「當初太皇太后出行遇刺的那一回,我就覺得事情蹊蹺,後來京兆尹反反復複查不到兇手,我就對太皇太后提起過你。只可惜太皇太后不願意追查,此事就這麼擱下了。不過,我這些年好歹攢下了一點家底,再加上有人幫忙。所以也就慢慢查到了大公子你地身上。」

  說到這裡,她微微頓了一頓。眼睛卻並不往陳非驚臉上打量。而是轉身面對著牆壁上的一幅山水,若有所思地看了好一陣:「人說大隱隱於朝。中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誰能知道,昔日驚才絕豔地陳大公子,居然會藏在廟中,而且儼然是一位高僧?只怕長公主那時候為了太后,一次次去雲翔禪寺上香的時候,絕對不會想到,那位以血抄寫經書的靜明大師,就是她的親生父親吧?」

  陳非驚起先還能冷冷聽著,待到最後一句,他終於忍不住了。銀假面雖然遮住了面具,但是他的雙手卻不可抑制地哢嚓作響,最後竟是上前數步,死死盯著徐瑩地背影看。他一向認為,自己的藏身之地是沒有任何破綻的。

  真正的靜明大師早就圓寂了,他親手收好了他的舍利子,從此就在雲翔禪寺中住了下來。那間禪房從來沒有人敢擅入,底下又有暗道通向外間,因此他既能在心傷的時候抄寫經書抒發心頭悲憤,該籌劃的時候又能找到人商量,可謂是一舉數得。誰也不會想到,一直以來受皇家香火恩蔭的地方,居然是他的隱匿之所。

  這個女人究竟是怎麼找到地方地?

  他的心頭陡地冒出無窮無盡的疑惑,但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事到如今,焉知不是徐瑩故弄玄虛讓他自亂陣腳懷疑身邊地親信?哼,這件事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就是兩個義弟也不清楚他的藏身之所,若是想據此挑撥,那就真地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徐瑩終於轉過了身子,犀利地目光仿佛能夠一下子穿透那張銀假面。也不知僵持了多久,她終於悠悠歎了一口氣,手中多了一個普普通通的白玉鐲子:「這件東西你認得麼?」

  陳非驚地瞳孔猛地放大了些許,緊接著便感到心臟一陣收縮。儘管不斷在心裡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目光所及以及昔日的印象卻在提醒他,那只鐲子貨真價實就是當初他送給琬兒的一隻——而看到這一隻,他更是本能地想到了自己當日抱著女兒去尋找老陳的時候,路上失落的那一隻。

  他終於再也難以掩飾心中驚怒,沉聲問道:「這東西你是哪裡來的!」

  對於陳非驚的這種反應,徐瑩終於滿意地笑了,收回鐲子便忽然合掌輕輕一拍。緊接著,房中便響起了一個低沉的聲音:「大公子還認識我麼?」

  陳非驚猛地斜退三步,袖中匕首終於滑落到了右手之中,旋即方才朝發聲的方向望去。這不看不打緊,一看之下,他的心神立刻為之大震——那張臉他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當日,琬兒不就是拉著這個人讓自己叫淩叔的麼?那一次險險發生的私奔,更是這個人為他掃除了一切痕跡。而最後一次自己發瘋似的追到送親隊伍中時,不也是此人陪著自己送了琬兒最後一程?

  「淩叔……」

  他的口中艱難地迸出了兩個字,但旋即剛硬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和琬兒,正如同我和太皇太后一樣。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裡,我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淩亞苦笑一聲,臉上刀刻一般的皺紋在燈光下顯得清清楚楚。望著呆若木雞的陳非驚,他深深歎了一口氣,「收手吧,就算不為了九泉之下的琬兒,你也該想想你們的孩子。長公主是在太皇太后撫養下長大的,性子如何你應該清楚。真的到了父女相對的那一刻,難道你真的想玉碎麼?她還年輕,總不成讓她和所愛之人生死兩隔,你才滿意吧!」

  最後一句話如同重錘一般狠狠敲擊在陳非驚心間,跌坐下來的一刹那,他忽然覺得一片茫然。這麼多年了,難道他的所為就完全是一場空?

  第四十二章 風波難平

  「呵……欠!」

  眼看太陽快要落山,城門口原本的長龍漸漸變得稀稀拉拉沒幾個人,負責收稅的一群軍士終於懈怠了下來,原本緊繃的神經稍稍得以緩解。要知道,先前上頭下來的可是死命令,如若放出或放進一個可疑人物,那就不是一頓小板子能夠說得清楚的。輕則發配,重則處死,看城門那麼多年,還沒有哪一次遇到這麼苛刻的命令。

  咳,他們不過是小人物,有怨言也只能放在心裡頭,若是敢說出來,這小命也就沒了!

  看到幾個粗布漢子有些拖拖拉拉的,當頭的軍士禁不住吆喝道:「趕緊趕緊,要是等到閉門鼓敲起來之後還沒出城,那就自認倒黴吧!」

  這一叫喚,幾個人的動作頓時快了,不一會兒,等著出城的地方就全都空了,倒是外頭等著入城的百姓還有十幾個,個個都在為了入城要交的那幾個銅板喋喋不休。到了最後,負責收稅的軍士終於不耐煩了,一拍桌子怒聲喝道:「要是沒錢就回去,這稅金是朝廷的大人們定下來的,和我們扯皮有個屁用!」

  雖說他這麼吼了,但對於百姓來說,少交一個就意味著多一文錢落自己腰包,因此速度依舊快不起來。正在軍士們期待著閉門鼓響起來的時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忽然傳入了眾人耳中,幾個原本坐著歇息的軍漢也都站起來張望。這一看之下,幾人頓時呆若木雞。

  那煙塵滾滾之處,可不是一隊騎兵?這種節骨眼上,不會出什麼大事吧!

  幾乎是本能反應,幾個人便迅速去搬拒馬等物

  然而這動作再快也難以抵擋馬蹄子,幾乎是頃刻間功夫,一群人就到了城門口。粗略一算,竟是至少有兩三百人左右。如此情勢下。一群軍士頓時更加慌張,心中連連叫苦——京城要地,向來不許兵馬擅入。以往若是有將領入京述職,往往也只允許帶數十個親兵,如今一下子這麼多人。不會是造反作亂吧?

  就在一群人十萬分不安的時候,那數百騎人終於在離城門不遠處齊刷刷地停了下來,為首的將領一聲令下,便有兩騎人旋風似的沖了進來,大聲喝道:「龍驤軍武威營指揮使李衛東李大人有要事進城,請諸位趕緊通報一聲。」

  龍驤軍武威營?

  幾個軍士莫名其妙地當口,為首的那軍士老張卻猛地想到了當初的宮變,臉色倏然一變。如果他沒有記錯,當初封賞地時候。龍驤軍武威營所有五百將士都受到了很高的嘉獎,指揮使李衛東雖然沒有一下子拔擢到高位,卻以區區營指揮使敘勳四級。賞賜金珠寶貝無數,一時間風頭無二。現如今在京城南北成犄角之勢地南北大營之外。尚多了這麼五百人駐紮。便顯出恩遇之深了。現如今這位李指揮使居然要帶著本部人馬進京,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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