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夙夜宮聲 | 上頁 下頁
一三四


  被人把自己想要說的話一下子全都說完了,崔夙有些茫然,轉念一想,頓時感到身心俱疲。徐瑩仿佛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能夠做到,既然如此,還要她做什麼?那麼多事情都瞞著她,難道說她就是提線木偶麼?想到這裡,她輕輕冷笑了一聲,頭也不回地轉身大步離開。

  暖閣中的燭火微微一暗,緊接著,淩亞從旁邊的帷幕中閃了出來,臉上露出了一絲憂色:「阿瑩,你剛剛是不是稍微過分了一點?倘若她真的一下子撒手不管,那麼即使那攤子事情全都收拾了,天下還是免不了大亂。」

  「就算大亂又如何?大亂之後必有大治,此乃古之至理,不過時間長短而已。」徐瑩漠然丟出了一句話,表情沒有任何波動,「我早就說過,淩叔你找我不過是與虎謀皮,這天下如何與我何干?除了太皇太后的囑託,還有那個人當初的心願,我早就什麼都不在乎了!再說,就算京城真的大亂,那位楚王也一定會有本事帶著大軍回來鎮壓局面,說不定就廢掉少帝自己登基了!」

  這些人全都瘋了!

  望著重新伏案疾書的徐瑩,淩亞猛地感覺到一陣荒謬。自己答應她設了如此一個局,竟然有可能讓天下大亂?雲慕,你究竟是為了考驗夙兒,還是為了挑選一個真正有資格坐皇位的繼承人?那個連一句話都不會說的嬰孩,以後真的能夠挑起這一切?

  夜幕下的玉宸宮,豫如仿佛幽靈一般出了自己的寢殿,就這麼赤著腳來到了後頭的蓮花池。「留得殘荷聽雨聲」——昔日她伺候崔夙的時候,最最喜歡的就是這句詩。此時此刻,池中並不是一片殘荷敗葉,反而開著好幾朵雪白的蓮花,在漆黑的夜晚顯得格外靜謐。曾經有那麼一刻,她也想跳下去和這滿池蓮花為伴。

  「好死不如賴活著。人人都這麼說。只可惜,這人世其實沒什麼意思!」

  「就算讓你當上皇太后,日日和自己的兒子為伴,你也認為沒意思麼?」

  忽然聽到背後這個聲音,豫如渾身一震,最後卻若無其事地轉過身來,臉上沒有半點慌張:「我就知道,你還是會回來找我的。」

  太皇太后是否真的死了,這個問題在官員中沒有幾個人敢胡言亂語。積威之下,只有愚蠢的新手才會在背地裡討論這個問題。對於大多數人而言,這屬於只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放在心裡暗自掂量的,是決不可以輕易表露在外的。

  然而,那幾個人還在宮裡的重臣家中,就遠沒有這麼太平了。一連幾天都有處置大臣的旨意頒佈下來,侍衛親軍司直接沖上門來抄家,然後要麼立馬下獄處死,要麼則是立刻發往嶺南。這樣雷霆萬鈞的勢頭下面,自然保不准人們有些別樣心意。因此,不論是魯豫非、陳誠安還是徐肅元家裡,都籠罩在一種極度不安的氣氛當中。

  「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魏國夫人王氏就是怒火最盛的那個。被傳在家養病的她比誰都健康,偏偏連房門都出不去。當聽說自己的女兒被勒令出家為尼的時候,她幾乎把房間中能砸的東西全都砸了個遍,最後卻換來了陳誠安冷冷的一句話——你要是作死那就隨便好了。正因為如此,她只得認命地呆在房間裡,日復一日地數著牆上的裂縫過日子。

  「夫人,老爺很快就能回來的……」

  「滾!」聽著這飽含怯懦的安慰,王氏本能地想要拿起什麼東西砸過去,但是,放眼所及,幾乎所有能砸的東西全都讓她砸了。百般無奈之下,她只能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吼了一聲。等到人全都走了,她頹然坐在床上發呆,忽然聽到一陣有規律的叩擊聲,立馬露出了一絲又驚又喜的笑容,輕輕地移動了床沿上的一道機關。

  很快,床板上就響起了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竟是出現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須臾,一個人影便從洞口極快地鑽了進來,她幾乎毫不猶豫地撲了上去,口中發出了劇烈的喘息聲。

  「給我……快給我!」

  黑影將一個錦囊扔給了她,眼看著她三兩下將其撕開,掏出一個瓷瓶就往嘴裡灌。看到這一幕,黑影微微抬了抬頭,臉上赫然可見陰森的冷笑。雖然額前和兩鬢的頭髮已經白了少許,但從容貌和輪廓來看,昔日他無疑是一個非常英俊的美男子。

  「嬸娘,怎麼,我叔叔不在家裡,你還是被軟禁著?好歹你也是大婦,卻連一個支持你的人都沒有,這也未免太沒用了。昔日你的刁蠻勁都往哪裡去了,生下蔓兒之後就變成了賢妻良母麼?」

  「你住口,住口!」

  王氏好容易緩過神來,一聽到這句刺骨的嘲笑,立刻抓起手中的瓷瓶作勢欲扔,但最後還是捨不得,將其小心翼翼地收進了懷中。儘管已經一大把年紀,但她的頭上沒有半根白髮,臉上依舊可見昔日的秀美,只是那皺紋卻是任何脂粉都難以掩蓋的。用極其複雜的目光凝視著面前的黑影,她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了刻骨的仇恨。

  「要不是你養的那個小賤人,我怎麼會有今天?就是蔓兒,現在也已經是皇太后了,都是你害的,你還……」

  「啪——」

  黑影毫不吝惜地給了她重重一個巴掌,巨大的力道將她一下子帶倒在床上,臉上更是一下子就出現了一個紅紅的巴掌印子。他旋即一把抓住她的領子將人揪了起來,這才一字一句地道:「以後若是讓我再聽到那三個字,我就殺了你!」

  「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還怕你……」

  「別忘了,我的蔓兒表妹如今可是還在桐甲巷水月庵,沒人理會她。若是你和我玩魚死網破的那一套,那麼,我不保證明天她還能完好地坐在那裡吃齋念佛!」

  王氏的滿腔怒火和怨恨在這句冷冰冰的話語中消失得無影無蹤,眸子中盡是深深的恐懼。良久,她才囁嚅著問道:「你究竟想要幹什麼!」

  黑影沒有回答她,只是隨手扔了一個紙包出去:「我那位叔叔大概這兩日就要回來了,你想點辦法,讓他把這個吃下去,到時候我自然有計較。」

  王氏接過紙包的手猛地一陣顫抖,最後差點沒把東西直接扔在地上。她實在沒有勇氣對上那雙寒光閃閃的眸子,最後只得強打勇氣問道:「這不會是毒藥吧?」

  「放心,我沒打算讓你毒殺親夫!」黑影哂然一笑,臉上盡是鄙夷不屑,「而且,你有那個膽子麼?如果人死了,自然而然會查到你的身上,我還沒有那麼愚蠢。或者說,嬸娘早已經是籠中之鳥,連這點本事都沒有了?如果是那樣,我想以後也沒必要給你送這藥來了!」

  「不!」

  王氏終於大叫了一聲,雙手掩在胸前,牢牢護住了剛剛藏起來的那個瓷瓶,那個紙包也已經被她緊緊抓在了手中。黑影再也沒有理會她,直接從秘道溜了出去。不知過了多久,王氏方才伸手按動了機關,一切重新回歸了平靜。

  她從來沒有想到,這條昔日用來秘會情人的暗道,如今竟然成了自己的催命符。她按緊了胸口的瓷瓶,使勁吞了一口唾沫。時至今日,除了照著他的話去做,她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丈夫的絕情她已經領受過一次,要是讓他知道蔓兒不是他的親生女兒,那麼……

  她硬生生打了個寒戰,不敢去想那可怕的可能。而她絲毫沒有注意到,房間外頭,一個人影正迅速閃身離開。他們佈置在魏國公府的這條暗線已經很多年了,今日能夠用上,無疑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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