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夙夜宮聲 | 上頁 下頁
一三二


  「奴婢遵命!」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躬身應諾,心中暗自下了決心,一定要潛入慈壽宮探個分明。不管怎麼說,太皇太后都不應該不見她才對。

  見素繯答應得爽快,崔夙卻有些猶豫了。畢竟那件事情不能對人言,素繯掌管鐵衛,萬一要是真的讓她得知了太皇太后的狀況,那麼,事情勢必……等等,按照太皇太后之前的計劃,是要趁著這十天的時間把釘子連根拔起。倘若有人在此之前傳揚出什麼不利的消息,那麼,豈不是很可能招致天大的麻煩?

  她正尋思著該如何不露痕跡地點明這件事,外頭忽然響起了一陣叩門聲,緊接著便是沈貴急急忙忙的叫喚:「長公主、長公主,奴才有急事奏報!」

  素繯看了一眼崔夙的臉色,遂上前去打開了門。大約是門開得急了一些,沈貴腳下一個踉蹌,險些在跨過門檻的時候栽倒。他卻渾然沒顧上這些,三兩下沖進來,四下瞅見沒有外人,便上氣不接下氣地嚷嚷道:「長公主,奴才剛剛送東西到慈壽宮,出來的時候經過壽康宮,無意中聽到兩個小太監在那裡說嘴,說什麼太皇太后早就已經駕崩了,只是密不發喪!」

  崔夙只感到腦際轟然巨響,然後便是一陣頭暈目眩。此時此刻,無論用什麼都無法形容她的心情。究竟是一種隱秘被人道破的慌張,還是哀傷絕望乃至於憤怒,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這幾天深深埋在心裡最深處的秘密,居然被人隨手揭了開來!

  「長公主,讓奴婢去把那些嚼舌頭的人立刻抓起來處死!」素繯滿心憤怒地上前請纓,見崔夙神情有異,頓時愣了一愣。隱隱約約地,一股極度不好的預感漸漸浮了上來,這不由得讓她滿心惶然。

  太皇太后病癒的這些日子,在朝政上的處置可以說是雷厲風行,大異于往日崔夙力求穩健的處置方式。群臣在噤若寒蟬的同時,更知道以後的日子難過,一時間不禁連連叫苦。然而,在明面上的俯首帖耳背後,卻有一股暗流漸漸湧動了起來。

  「其實,太皇太后已經去了!」

  「你可別胡說八道,長公主監國那會兒,何嘗這麼殺過人?聽說馮萬深和蔡准出了京城沒多久,就被追上來的旨意處死了!」

  「咳,那是長公主在借太皇太后的餘威呢!都已經病那麼久了,哪有說好就好的?」

  議論雖然不多,但久而久之,傳播的範圍便比原先擴大了幾分,但多半是一些低品官員。高官即使是聽見這些,也會當作沒聽見。誰也不會拿著自己的身家性命和似錦前程開玩笑。誰不知道,別說這京城,就是整個天下,也其實都是握在一股力量手中。

  謠言起于宮闈,傳得最厲害的也是宮闈。作為慈壽宮總管的張年,聽到這些話的最初感覺並不是什麼憤怒,而是深深的心悸。他已經是快六十的人了,太皇太后在很多事情上避開他,他知道那都是存著保全的意思。但他更知道,在這個深宮之中,除非是死或者離開,否則根本是避不開的。無奈崔夙因為之前的事情而冷淡了他,他如今竟連一個可說話的人都沒有。

  此時此刻,張年正在廢園子裡坐著發呆。說來好笑,他這個總管的名頭沒有任何一個人剝奪了去,但現如今,在慈壽宮中人人都在忙碌的時候,他竟成了最最閑的一個人。興許這就是人家說的,人老了,不中用了?

  「張公公好悠閒啊!」

  聽得背後這個聲音,張年只覺得渾身發冷,卻不敢起身或是回頭,而是在那裡歎了一口氣,回到:「您這又是何苦,長公主如今的聲威,天下無人可以並肩,您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她縱使有天大的尊榮又怎樣。她肯叫我一聲爹麼?」

  張年頓時無語,他很想問一句:「當日你把孩子扔給民家,就沒有想過這件事?」但最後還是硬生生克制住了。和這樣的人講道理不過是對牛彈琴,他沒必要浪費這個口舌。他只得沉默地坐在那裡,等待來人說出他的來意。

  「老太婆真的死了?」

  這是張年早就料到的問題,但是,他卻真的沒法回答。外頭亂七八糟的流言他也聽說過,按理說他這個慈壽宮總管應當是最好的見證者,但問題是,這幾天他壓根就沒有見過太皇太后,自然道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所以,在猶豫老半天之後,他終於直截了當地道:「我真的不知道。」

  這個答案似乎讓來人很驚奇,他一個旋身出現在張年面前,身上赫然是一身侍衛的打扮,只是帽子壓得很低,只能看到一雙閃著精光的眸子。他定睛看了張年片刻,忽然笑道:「你這話雖說是真的,但卻不能讓我滿意。」

  「但我確實什麼都不知道!」

  來人終於冷哼了一聲:「好一個老太婆,果然會耍花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管你是死是活,終究是活不了多久了。若不是你們當年的阻撓,琬兒就不會死,我們一家三口也不會分離。如今你想把這江山讓夙兒一個人去挑,那好,我就拿這整個江山給你陪葬!」

  「你瘋了!」張年終於再也忍不住了,倏地站了起來,厲聲質問道,「你知不知道長公主從無到有學習這些有多麼辛苦?你知不知道這些年她一個人是怎麼過來的?天下怎麼有你這樣的父親!」

  那人隨手將張年撥開,任其跌倒在地,旋即冷冷笑道:「我從來就沒有說過自己是一個好父親!那些是老太婆強加給她的。她為什麼要學這些沒用的東西?為什麼要為江山百姓殫精竭慮?為什麼不能像平常的女孩子那樣生活?我已經為她救回了她的侍女,以後,我還會把她帶回碧山廬,讓她和我一起去陪她娘!夙兒是好孩子,她一定會願意的!」

  眼看對方的表情又冷酷變成了深情,最後甚至露出了一絲癡狂,張年已經完完全全無話可說。直到那人的身影徹底消失,他方才癱軟了下來。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明白,對方為什麼非要露出影蹤,而且非要留下他這麼一個活口?難道那人真的把一切都當作了一場遊戲?

  黃昏,崔夙得報張年求見,立刻一口回絕。然而,不一會兒,原先那個小太監便再次回報,說是張年態度堅決,若是不見到她便跪在宣政殿門口不走了。火冒三丈的她本打算喝令隨他去,但話到嘴邊,最後還是變成了另一個意思。

  「帶他進來!」

  等到張年進來,崔夙打量了他片刻,心中不禁生出了幾許憐憫。不過是一年的工夫,張年就似乎老了很多,根本看不出往日的精練,仿佛完全是一個糟老頭。想到往日在慈壽宮時張年對自己的照應,當初宮變時的那點芥蒂漸漸淡了。

  「你急著見我,究竟為了什麼事?」

  張年躊躇了半晌,最後終於橫下一條心道:「長公主,奴才當初那一次隱瞞,其實是有緣故的。失蹤那幾天,挾持奴才的不是別人,正是……正是長公主的親生父親!」

  原本漫不經心看著書的崔夙猛地抬起了頭,幾乎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情緒。哪怕是上一次沈貴奏報有人散佈太皇太后已死的流言,她也沒有這麼驚詫過。原來,張年一直以來瞞著她的竟是這樣的事!父親……為什麼她的父親要扮演的,是這麼一個陰魂不散的角色?

  「奴才今天在西邊的廢園那裡,再次見到了那個人。」張年謹慎地選取著語言,一字一句地道,「他似乎有些癲狂的意思,決意要一意孤行到底,還說……還說這江山如何並不在他的考慮之內。」

  崔夙的記憶恍惚間又飛到了和劉宇軒一起拜訪淩亞的那次,在路上遇到那個神秘人的情景。一首江城子,數不盡的淒涼數不盡的愁緒。興許,那個男人原本為的就不是什麼權力榮華,而只是為了一瀉心頭怒火?

  第三十九章 風波連場

  兵部堂官是什麼滋味?

  不同于其他各部尚書,兵部這個衙門的水向來太深,因此能夠做到堂官的,多半曾經在前方打過仗帶過兵。否則,縱使當著這個尚書,也往往是沒權的閒人。剛剛被處死的馮萬深就是如此。平日沒事的時候牢騷滿腹,但要是論實事,他坐在兵部尚書這個位子上一樁一件都沒有做過。

  所以,當勞明諾聽說自己被委任為兵部侍郎的時候,第一件事不是為升官高興,而是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十分懷疑自己是在發燒。待到確認這道旨意沒有任何問題,上頭蓋的大印貨真價實就是玉璽和左右相的印章時,他方才醒悟。從此之後,他勉強也算是堂官的一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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