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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寇明生縱是木頭人也感到不對勁了。若是尋常小太監遇到這種事,只怕是早就嚇得說不出話來,怎麼會這麼一口一個反駁如此順溜?宮中太監別的本事沒有,但認人認衣服的功夫卻是最最高明的。他和劉宇軒全都是一身簇新官袍,一般連品級都沒有的小太監絕對沒有衝撞的膽子。

  「來人,先看住了他!你,趕緊去太醫院請太醫,叫那幾個剛剛回來的老太醫,別叫那些年輕的!」

  既然心下存疑,劉宇軒當然不會輕易放過,吩咐完之後便朝寇明生點了點頭,自個兒率先跨進了玉宸宮大門。寇明生原本並不想多事,但事情都撞上了,若是刻意避開反而顯得奇怪,因此也只得跟了進去。

  一進裡頭,便有認識兩人的太監迎了上來,劉宇軒也不說剛剛外頭的那一遭,直截了當地問道:「任貴儀究竟怎麼了?」

  那太監昔日也曾經伺候過崔夙,知道劉宇軒不是外人,猶豫片刻便歎了一口氣:「任貴儀最近晚上睡得都不太好,似乎像是魘著了,所以白天精神有些恍惚。奴才早就吩咐了小廚房準備燕窩湯備著,誰知貴儀剛剛還好好的,忽然就栽了下去。所以奴才只得趕緊打發人去請太醫,順便上報長公主。」

  這回寇明生也聽出了一點名堂,此時連忙問道:「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只有一個人出去?」

  說到這個,那太監更是唉聲歎氣的:「要說任貴儀什麼都好,就是認死理。她說我們都是當初長公主用過的人,她若是支使我們,對長公主就有些不恭敬,所以往往只用她當初的那兩個宮女四個太監。前些天那個小非子得了急病,剛剛新調過來一個,我看他挺機靈的,就打發他出去辦事。」

  說到這裡,他忽然覺得有些不對了,連忙試探著問道:「怎麼,他可是惹事了麼?」

  要說惹事卻也未必,只是劉宇軒心中怎麼琢磨怎麼不對勁,不禁看了寇明生一眼:「老寇,這宮裡的人手調派也歸你管,外頭那個原本是哪裡的?」

  寇明生這些天全副精神都放在清點封存上,還真沒有注意這麼多。但此刻劉宇軒既然問了,他少不得絞盡腦汁想了又想,可仍舊還是什麼印象都沒有。到了最後,他只得有些不確定地說:「我不記得有這件事,更不記得曾在調令上簽章,要不我差個人回去查查?」

  劉宇軒還沒來得及回答,外面忽然響起了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叫。他一愣之後立刻轉身向外沖去,一出門就看到剛剛那個小太監猶如死狗般橫臥在地,口中滿是鮮血。

  「這是怎麼回事?」

  在他的厲聲質問下,一個侍衛滿面惶恐地單膝跪下道:「啟稟劉大人,剛剛他忽然要跑,屬下攔住了他,誰知他不分青紅皂白竟咬了上來。屬下一時情急,就踹了他一腳,誰知就變成了這樣……」見劉宇軒面色發寒,他不覺打了個寒噤,「屬下那一腳並沒有用多大力氣!」

  對於自己的屬下,劉宇軒自然是心裡有數。然而,當他蹲下身試了試那小太監的鼻息時,又伸手在其胸前按了一下之後,原本陰沉的臉色頓時更加難看了,眉頭亦緊緊皺了起來。看這呼吸脈搏,分明人已經死了,倘若真的沒用力氣,怎麼會有這種結果?

  難不成,竟是有人故意設下的圈套演出的一場戲?可是,這用人命當作道具演戲,又是演給誰看的?

  緊跟著出來的寇明生和那個太監已經呆住了,誰也不曾想到外頭會是這樣一幅光景。兩個人誰都不相信劉宇軒的屬下會仗勢殺人,可看劉宇軒的臉色,這人分明是死了!

  劉宇軒默默站了起來,瞥了一眼那個魯莽的侍衛,許久方才吩咐道:「去找人把屍體收斂了。」直到一個侍衛匆匆奔去找人,他方才淡然說道,「今天的事情我會繼續追查,盧存,不管怎麼說,此事和你脫不了干係。從現在開始,你暫時停職待查,明白麼?」

  那侍衛盧存張了張嘴還想辯白,可看到劉宇軒那犀利的目光,不覺又有些喪氣,只得低頭應了聲是。很快便有人前來抬下了屍體,幾桶水一沖,地上的血跡立刻淡得幾乎無法分辨。但是,這裡曾經死過一個人的事實是無法改變了。

  這一切剛剛做完,幾個太醫便趕了過來。看到劉宇軒等人在外頭,他們便有幾分不明所以,卻知機地沒有多問。而出了這種事,劉宇軒索性把寇明生也留了下來,等到幾個太醫診斷過後,迫不及待地問道:「任貴儀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幾個太醫都是當年為太皇太后診病的時候被黜落的,如今雖因新皇登基得以複起,但畢竟有些顧慮。彼此面面相覷了好一會,曾當過院使的吳琛方才低聲道:「看這情形不像是尋常的病,倒像是……」

  見吳琛支支吾吾,劉宇軒不覺有些不耐煩。正當他想要追問的時候,耳畔忽然傳來了一句低不可聞的話。

  「倒像是巫術魘鎮所致。」

  「任貴儀被人魘鎮?」

  巫術魘鎮從來都是宮廷大忌,但是崔夙從來都不相信這種怪力亂神的勾當,因此乍聽得幾個太醫回話,她的第一反應就是胡說八道。然而,當劉宇軒說起那個小太監時,她的臉色忽地一變。

  死人的情形太多了,而且一次比一次莫名其妙。雖說死的並不是什麼要緊的人,但是,沒有預兆再加上足以混亂人心的死,總是讓人一陣陣不舒服。

  儘管劉宇軒已經保證那個侍衛絕不可能輕易殺人,但是崔夙仍然把那個侍衛叫了進來,盤問幾句問不出什麼端倪,也只得將人遣了出去,至於如何發落卻一時沒有主張。宮中侍衛全都是世家子弟,雖說也會沾染了一點紈絝氣息,但是劉宇軒選人向來嚴格,要說此人真有什麼居心叵測,她是不相信的。

  「長公主……」

  「不管怎麼說,若是讓他留在宮中,難保會有什麼變故。這樣吧,先把人放到侍衛親軍司去,讓劉成好好問問。倘若他認為沒有問題,那就先留在侍衛親軍司吧。」崔夙終於打定了主意,沖劉宇軒微微點了點頭,便轉頭對幾個太醫問道,「你們都是老人了,也不用和我拐彎抹角。這巫術魘鎮我是不信的,你們要是堅持這麼說,那就給我實證!不要用什麼」似乎好像「來糊弄我!任貴儀雖說沒有正位,但是,她終究是皇上的生母!」

  若是其他人敢這麼說,在場指不定就有人去太后那裡傳言。但是崔夙這麼說,眾人不由得噤若寒蟬。幾個太醫面面相覷了一會兒,吳琛只得硬著頭皮站了出來。

  「長公主,並非是我們虛言,實在是任貴儀的昏迷好生沒有道理。昏厥總該有個病由,無論是氣血虛還是五臟六腑有病,總不可能無緣無故。可是,我們這些人一起診斷下來,竟是沒有發現半點端倪。除了魘鎮之外,我們實在找不出任何其他解釋。」

  這種說法讓崔夙皺起了眉頭,沉思良久,她換了一個方式問道:「你們的意思是說,任貴儀如今很健康?」

  「回稟長公主,任貴儀產後一直有太醫診脈,從脈象來看,任貴儀的身子確實沒有任何問題。」吳琛微微一躬身,口氣忽然變得異常謹慎,「臣雖說不認為有人敢暗害任貴儀,但是宮中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況且以太后當初的情形來看,魘鎮巫術並非空穴來風,所以不可不防。」

  不可不防……

  崔夙冷不丁想起徐瑩曾經說過的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臉上登時露出了苦笑。權衡良久,她只得對劉宇軒和寇明生點了點頭:「既然吳太醫這麼說,這件事就交給你們倆了。如今宮中大多數宮宇已經封閉,太妃們全都住在慈壽宮附近。為了避免驚動太后,一定要謹慎些,別鬧得驚動太廣。」

  劉宇軒和寇明生都是今天的當事人,劉宇軒對此倒是無所謂,寇明生卻本能地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但此時此刻根本容不得他多想。然而,他已經是敗落過一次的人了,等到吳琛等太醫告退離開,劉宇軒也準備告退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了。

  「長公主,奴才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崔夙一驚,再看劉宇軒也有些莫名其妙,便又坐了下來:「你有什麼話就直說,我沒有那麼多禁忌。」

  寇明生松了一口氣,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緒,這才解釋道:「奴才是覺得任貴儀那裡的事情太過蹊蹺,剛剛奴才在那裡的時候就覺得心裡很亂。按理說那小太監既然是宮內局調過去的,那麼至少奴才應該有些印象。畢竟這種事情都是要親自過手的,可奴才偏偏一點都不記得。至於任貴儀忽然暈厥又查不出病症,奴才倒是認為,太醫院靠不住,不如讓徐尚宮……不,徐大人去好好查查,或許反而能有線索。不是說嘴,奴才在這宮裡的時間也不短了,看慣了各種奇事,今次這件事絕對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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