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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在天下士子歡欣鼓舞的同時,朝廷權貴們也為之精神一振。無論是恩科還是制舉,除了要求文章好,另一方面也同樣不可小覷,那就是人情。尤其是應試製舉的,倘若不能得到公卿舉薦,那麼就連參加制舉第一輪初試的資格也沒有。至於恩科雖然容易些,但也有一條,至少得是一個舉人。

  因此,在新帝登基之後一個月,浩浩蕩蕩的讀書人就蜂擁而來進入了京城。數日之內,別說是客棧,就連那些民宅中的空房子也全都租了出去。一些人收銀子是收得手軟,而另外一些人則免不了抱書苦讀或是四處投墨卷,希望能夠有幸被貴人看中,好在一朝之間飛黃騰達。

  而長公主府自然成了人流最密集的地方。雖然仍有人在嘀咕著牝雞司晨之類的話,但是,這年頭功名富貴對於不少人來說仍然是第一位的。所以,首選的墨卷投遞處正是這裡。自打十五日開始,淳安坊的槐樹巷就一直擠得水泄不通。別說是車子,就連人也不見得走得進去,不少士子乾脆就地租下了房屋,希望能夠在崔夙車駕路過之時碰碰運氣。

  宮中的崔夙自然不知道自家門前是這副光景,事實上,就算她知道也無心理會。如今的她滿腔精神都放在了宮內沸沸揚揚的流言上。就在三天前,她居然無意中聽到有人在傳,說是太皇太后若是一朝崩天,就要賜死豫如。

  所以,在她忙著處置這些事情的時候,蕭馥自然擔當起主持長公主府的重任。當前頭的門子滿臉苦笑地又抱進來兩大捧墨卷的時候,她禁不住揉了揉酸痛的太陽穴,簡直不知道是哭好還是笑好。就在她左手邊的書案上,墨卷已經堆得猶如小山那麼高,別說她一個人,恐怕就是多個十人八人,也不見得能夠看完。照目前這個架勢,只怕將來這樣的東西還會越來越多!

  扔了,只怕崔夙回來之後免不了要責怪;可不扔,放在這裡誰去看?哪一年的科舉沒有屈才的,哪一年的取士沒有貓膩?她當初在太康院的時候,見到所謂懷才不遇的書生放縱的事情多了去了,早已經看淡了這種勾當。才華和運氣,不管是什麼朝代,能夠在朝廷飛黃騰達的人全都得具備這兩項,否則一輩子都別想出頭!

  那門子見蕭馥沒說話,只得囁嚅著叫道:「蕭總管……」

  「擱下吧。」蕭馥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傳話出去,讓投過墨卷的人別再來第二次,否則若是發現後果他們自己負責!雖說不能擺臉色給他們看,但分寸你們也得把握一些。長公主是好心,但也不能讓他們真的把路都給堵上了。我聽說就連出去買菜的廚子都會發現籃子裡有墨卷,這些讀書人也太無孔不入了!」

  說起買菜卻帶墨卷回來的事,包括兩個門子在內,堂上眾人免不了一陣笑。廚子老張原本是出去採買新鮮蔬菜的,誰知道走了一圈就落荒而逃轉了回來,菜籃子當中別的東西沒有,唯有十幾卷墨卷,讓他抱怨了老大一通。蕭馥甚至還仔細考慮過,是否要去請京兆尹出面管一管,但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

  反正崔夙眼下都不會回來,這些人真的要堵門也就只能讓他們去了,還能順便把那些前來探聽消息的公卿擋在外面。

  瞥了一眼正在那裡埋頭苦讀的兩個中年人,蕭馥笑著問道:「怎麼,可曾遇到什麼字字珠璣的第一等人才?」

  蕭馥自己也讀過一些書,但是,真要她分辨這些東西究竟是否好文章,那就難如登天了,畢竟在她還小的時候,門庭便已經敗落。而這兩人是她一早就從外頭請來的兩個西席先生,約好了等到恩科和制舉結束之後才放他們離開,報酬一千兩。當然,她也將醜話也說在前頭,若是有徇私舞弊的,那麼直接就以科舉舞弊罪名論處。

  兩個西席全都是懂得大吳律例的人,更知道權貴家的事不能用常理揣摩,全都唯唯諾諾地應了。而在蕭馥精心挑選的四個小廝監視下,作弊的概率也降到了最低。

  此時,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便尷尬地一攤手道:「這些墨卷全都是寫得花團錦簇天花亂墜,但真正涉及到實務的卻寥寥無幾,所以我們只挑出來這五卷。另外,還有一個是大罵太皇太后和長公主的,言辭犀利極為不恭,所以……」

  「哦,還有這樣大膽的書生?」蕭馥眉頭一挑,大感興趣地上前去接過那個卷軸,打開匆匆瀏覽了一遍就冷哼了一聲,「我還以為有什麼新鮮詞,還不是老一套?這種人不是憤世嫉俗就是嘩眾取寵,還指望長公主會激賞這樣的文字,做夢!」

  她仔細記下了上頭的名字之後,隨手把墨卷交給了一旁的小廝:「讓京兆府去調查一下此人是誰,都和哪家府邸來往密切。讓京兆尹秘密行事別驚動太廣,若是人跑了就算了!」

  那小廝把墨卷藏在懷中匆匆離開,蕭馥便朝兩個滿面惶恐的西席點了點頭:「總而言之,此番就拜託兩位了。到時候若是差事辦得好,我稟告長公主之後,少不得還有其他賞賜。恩科和制舉都是朝廷最近重視的盛事,長公主更是眾矢之的,萬萬出不得半點差錯。」

  吩咐完這些事離開廳堂,她仰頭看了看天,忽然覺得腿一陣發軟,仔細一想方才記起自己只是早上喝了點粥,中午忙得連飯都沒吃,不禁苦笑起來。她正想吩咐幾個僕從去備辦一些點心,卻看見一個門子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

  「蕭總管,蕭總管……」那門子一個收勢不及,幾乎撞上來。好容易停住了步子,他才上氣不接下氣地報說,「門外……門外有人帶來了沉香姑娘的信!」

  「沉香……」蕭馥起先還覺得莫名其妙,可轉瞬便想起了這個名字代表的含義,頓時眼睛大亮,「人呢,趕緊把人帶進來再說!」

  第二十九章 內朝不靖

  聽說沉香有信送來,崔夙大為振奮,因此匆匆入宮的蕭馥很快就被帶到了宣政殿。拜見之後,她一邊把信遞了上去,一邊沉聲道:「長公主,送信的是一個讀書人,看那裝束似乎像是來京城應考的士子。他還說當日救下沉香的時候,她已經昏迷不醒,事後請來大夫醫治,才發現她已有三個月身孕。這封信是沉香親筆所寫親自所封,他也不知道上頭的內容,當然,奴婢也沒有看過。」

  正在拆彌封的崔夙不禁手一抖,臉色登時極其難看,動作也逐漸緩慢了下來。昏迷不醒,三個月身孕,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有,秦達……秦達到哪裡去了!

  一咬牙拆開了信,崔夙便看到了一行略顯笨拙的字體,立刻確認了是沉香手書。正是當年伺候她的時候,沉香才學會寫字的。然而,這些都遠抵不上信的內容那麼觸目驚心。據沉香所述,她和秦達竟是一出京城便遭到一夥蒙面人襲擊,秦達不敵被擒,然後兩人被分開關押審問,沉香費盡心機終於脫逃。但是,字裡行間卻沒有提到任何有關懷孕的消息。

  反復確認後,崔夙便抬頭望向蕭馥,臉色一片鐵青:「那個士子在哪裡?」

  「就在長公主府。」蕭馥雖然沒有看過信件,但是,僅僅那士子口述的內容就已經極其驚人,更不用說其他內情了。此時覷著崔夙神情不對,她便試探著問道:「長公主可是想去見見此人?」

  崔夙剛想說是,卻立刻想到了背後文章,只得強自壓下了滿腹疑惑。來來回回踱了兩步,她又想到先前太皇太后遇刺案沒有查出任何結果,李隆運李隆符當初遭到劫殺的事情也同樣沒有下文,就連魏國公陳誠安昔日在府邸中遇匪一事,也是至今毫無頭緒。雖說先前的宮變已經被壓了下去,但這一樁樁無頭公案,焉知和這一次的事情沒有關係?

  她的眼前不禁浮現出一張清秀溫和的臉,更想起了沉香往昔默默無聞卻將諸事料理得井井有條。女子名節就算不重要,但是,若她真是遭人姦污,那麼……

  一瞬間,她再也不敢想下去,叫一個太監去通知劉宇軒,她便默默地在椅子上坐下。她雖然受命監國,但是,以女子之身去見一個待考士子自然不妥,而劉宇軒就不一樣了。畢竟,劉宇軒有方便的身份以及出入宮禁的自由。

  對於這樣一件事,劉宇軒自然答應得格外爽快。而在出宮門之後,蕭馥卻藉口有事要談,硬是讓他棄馬乘車。劉宇軒起先沒有注意,進了馬車之後才發現孤男寡女共處一車,猶豫了老半天方才坐定,結果讓蕭馥好一陣偷笑。

  「劉大人,你可是如今京城中最炙手可熱的年輕權貴,可別告訴我連青樓楚館也沒進去過!」蕭馥調笑了一句,見劉宇軒似乎有發怒的趨勢,連忙轉過了話頭,「我找你進來,是有一件關於楚王的事想要轉告。」

  楚王?李明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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