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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對了,菁姨,駐紮在各地的軍隊可曾有異動?」

  田菁的臉色倏然一沉,沉吟許久,才用一種很不確定的語氣說道:「說是沒有異動也行。但據我看來,只怕是明裡風平浪靜,暗中卻是波濤洶湧。我先頭都是微服在民間訪查,很是聽到了一些不好的風聲,可等到一亮明身份再查,又什麼都沒有了。所以,我覺得還是該重視一下軍隊。畢竟我朝大將擁兵的不在少數。對了,我聽說秦達至今還沒有回來?」

  崔夙這些天最擔心的便是秦達和沉香。前者是曾經在太皇太后遇刺一案中大放異彩的侍衛精英,後者則跟了她好些年,情分非比尋常。不過是讓他們出京城去採買人使喚,卻已經一年多沒有下落,這實在不能不讓她焦慮萬分。偏偏秦達之父秦穆倒是豁達,幾次信箋往來時都認為不會出事,這反倒讓她心中更為擔憂。

  「只希望吉人自有天相吧。」

  用這句話結束了此番商談,崔夙便引著田菁去見太皇太后。見太皇太后仿佛有私話對田菁說,她便前往延福殿逗弄皇帝。李禎現在還不到周歲,平素自然不可能一直裹著那龍袍,只是身邊乳母卻有足足好幾個。此時一人正在用小虎頭鞋逗弄孩子,一看到崔夙慌忙起身道安。

  崔夙微微頷首,坐到榻上才看到孩子一直在看著自己,一時歡喜之下,用蔥蔥玉指輕輕在他粉嫩的臉頰上掐了兩下。而李禎瞪著滾圓的大眼睛,忽然咧開嘴咯吱咯吱地笑了起來,逗得她眉飛色舞。

  好不容易記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便對旁邊立著的一個乳母問道:「皇上如今可好?任貴儀可曾來探望過?」

  那乳母誠惶誠恐地屈膝回稟道:「長公主,皇上每日都有太醫來看,說是身康體健並無不妥。任貴儀還是老樣子,每三天來看一回,坐上一陣子就走了,平常也沒有派人來打聽。」

  儘管這是正常的聰明做法,但是崔夙的心卻不由得稍稍一悸。母子連心,無論豫如是否因為當年皇帝的薄幸而懷恨在心,這孩子終究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如今這個孩子已經成為九五之尊垂拱天下,那麼,她如此避嫌就只有一個原因了。

  沒有人不怕死,也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地想死!

  她歎了一口氣,見床上的孩子伸手示意要抱,心下一軟抱了起來,好一陣逗弄。雖說她還年輕,但往日最喜歡孩子,再加上身上沒有什麼脂粉味兒,不一會兒,李禎竟在她的臂彎中沉沉睡去。那甜甜的睡姿沒來由讓她心中一喜。

  乳母手忙腳亂地上前接過了孩子放回床上,侍弄了一會兒之後便低聲笑道:「長公主真是天生和皇上親善,要說我們平時照顧他,哪次不是等他筋疲力盡才睡的,哪裡有這麼穩當?奴婢還和她們取笑說,這真是天生的天子命,每日裡精神如此之好,長大了自然是聖君。」

  崔夙知道她們有心頌聖,也不去打斷,笑了笑便轉身離開,臨到門口又回頭看了李禎一眼。小小年紀就坐上這個至高無上的位子,真的如太皇太后所說會是一件好事麼?

  新帝登基,僅剩的嬪妃成了太妃,又全都是沒兒沒女的,搬到了慈康宮壽安宮自然寂寞。這種時候,一群女人哪裡還會把當年的那點兒小芥蒂放在心裡,紛紛開始彼此走動,閒話家常之余,自然也免不了涉及國事。當然,慈壽宮太皇太后就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誰也不敢太過分,有些事情淺嘗輒止提一下也就完了。只是,有一件事她們卻不會忌諱,說起來還有些津津樂道的滋味。

  「要說那個小騷貨如今該嘗到苦處了,皇帝是她生的又怎麼樣,照樣當不成皇太后!要我說,若想絕了後患,就應該一條白綾賜死的,留著也是個禍害。」

  「就是就是,太皇太后往日多果決,怎麼這事情反倒猶豫起來了?」

  「咳,要我說,不是太皇太后仁慈,是長公主念著舊情呢。不過也不會拖多久的,外頭議論一起,以太皇太后的個性,斷然不會容下她!」

  自然,她們議論的就是豫如。太皇太后和崔夙的舌根她們不敢亂嚼,可一個出身卑微的宮女一朝產下了唯一的皇子,居然母以子貴成了貴儀,她們哪裡能夠忍受?雖說先前殺雞儆猴已經或殺或貶了一批嬪妃,但剩餘的那些畢竟個個都出自名門,誰願被豫如騎在頭上?

  唉聲歎氣之餘,角落中的趙美人忽然咬咬牙起了個頭:「現如今太皇太后不過是忖度皇上年幼不好下手罷了。只要我們能夠編排那小賤人一個罪名,還怕不能置她於死地?我們全都是名門出身,慈壽宮朝拜的時候還得拜她,這口氣你們吞得下去,我可吞不下!」

  一席話說得眾人面面相覷,但轉念一想就各自恍然大悟,只是出言附和的卻沒幾個。新帝登基,她們這些太妃今後就沒了指望。哪怕再折騰,難道還能折騰一個皇太后出來?既然如此,背地裡洩憤不要緊,當面去提那件事,倘若觸了崔夙的黴頭便划不來了。夏昭儀的前車之鑒大家都看在眼裡,誰肯去重蹈覆轍?

  話不投機半句多,眾人也就三三兩兩地散了。而提議的趙美人在回到了自己的偏宮之後,一塊帕子已經絞得不成樣子。滿心以為會得到大多數人贊同的法子卻一下冷了場,她那時想死的心都有了。倘若讓人告訴了崔夙,她豈不是要和夏昭儀一個下場?

  「先下手為強……」

  喃喃自語了一陣子,她便一咬牙找來了貼身宮女,命其去打探崔夙如今在哪裡。不消一會兒,那宮女便回轉了來,報說崔夙不在宮內,應該是出宮去了。得知這一消息,她心頭大振,連忙裝束停當前往慈壽宮謁見。正巧太皇太后此時情況還好,只一會兒便有人出來宣見。

  畢恭畢敬地進去拜謁之後,趙美人方才抬起頭,可一看太皇太后那一雙熠熠發亮的眸子,滿腹的話登時全都縮了回去,半句也說不出來。直到太皇太后拿眼睛不住地瞟她,她方才鼓起所有勇氣道:「臣妾此番來,是無意間聽說了一件事,心頭慌張,所以請太皇太后定奪。」

  「定奪?」太皇太后微微一笑,隨口問道,「你且說來哀家聽聽。」

  此時已經勢若騎虎,趙美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合身下拜道:「太皇太后,臣妾聽說,外臣中間已經隱隱有所串連,正準備聯合上書請立皇太后。太皇太后如今尚在,而帝母任氏出身卑微,居貴儀已經是太皇太后額外恩典,豈可竊奪國母之位?臣妾以為,但凡忠心為國的臣子,都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提出此議,倘若有此心者,必有可誅之處……」

  「好了好了!」

  趙美人鼓足的勇氣忽然招來這句話,又眼見太皇太后不耐煩地揮手和搖頭,自然洩氣萬分。然而,正當她準備再講些大道理的時候,忽然瞧見了太皇太后露出

  譏誚的笑容,心頭大懼,連忙垂下了頭。

  「你說的話哀家不是不明白,但是,你這個時候提這件事,大約才是真的居心可誅。罷了,看在你往日還算是安分守己的面上,此事就此作罷。哀家也不會和旁人提起,你且退下吧。若是有人到夙兒那裡去學舌,哀家自有計較!」

  「太皇太后!」趙美人抬頭驚呼了一聲,卻已經有兩個太監上來扶她。百般無奈之下,她只得俯首告退,走出慈壽宮的時候不免遍體冰冷。早知如此,她當初在人前就不該多那句嘴!

  趙美人前腳剛走,帷幕後便閃出了素繯。雖說太皇太后早已命她隨侍崔夙左右,但崔夙考慮到太皇太后安危,唯恐再發生當初那樣的事,因此乾脆又交給了她護衛太皇太后的任務。此時此刻,她不免滿臉鄙視。都已經是這個時候了,居然還有人想著這種損人不利己的勾當?殺了新帝的生母,將來等到皇帝長大,豈會不恨崔夙?

  「別去管那種沒見識的女人了,若是個個都要殺,只怕宮裡殺一個血流成河也不夠!」

  素繯連忙回頭,這才看到太皇太后目光炯炯地躺在那裡,臉上說不出是疲憊還是感慨。她上前幫著掖了一下被角,剛尋思著是去請太醫還是其他,忽然感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

  「放心,哀家沒事,這點兒小事還不值得生氣。哀家倒是想問問你,你對此怎麼看?」

  素繯聞言瞠目結舌,好半晌反應過來,這才低頭沉思了片刻,然後便搖了搖頭:「奴婢只知道,任貴儀殺不得,但同樣也不能立作皇太后。其他的事情,奴婢說不上來。」

  「知道這些就夠了,難為你想得還周全。」太皇太后示意素繯坐下,這才笑道,「你雖然不入陳家宗譜,但哀家卻仍然當你是侄女。你比陳蔓強,她除了有個好娘親,其餘的沒一件事能夠及上你。男人往往會敬母多過愛妻,所以任貴儀殺不得。而同樣,女人一旦驟然處於高位,心態往往也會失衡,這也是她為什麼當不得皇太后的原因。夙兒不需要掣肘,所以,我也絕不會給她掣肘!你好生輔佐夙兒,哀家走之前,一定會設法給你尋一門好親事!」

  開恩科了!開制舉了!這可是開天闢地頭一回,居然同時開了恩科和制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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