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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六


  我真是傻透了!

  雪兒的控訴固然讓我慚愧,同學的謾駡讓我無地自容,朋友的指責更讓我心痛難當,可真正讓我崩潰絕望的,卻是徐冽那仿佛在看垃圾般厭惡又痛恨的眼神啊!

  我怎麼會如此愚蠢呢?以為自己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心理準備,以為自己可以像電視劇女主角背負所有的委屈難堪,直到幸福來臨。可我卻忘了,我不是主角,平凡懦弱的林伽藍從來都不是主角。

  我毀了自己苦中有甜的單純暗戀,毀了徐冽和雪兒的美好感情,毀了一切,究竟換來了什麼?我讓自己被人唾駡孤立無援,讓所愛的人活在煎熬折磨中,又換來了什麼?

  徐冽,我想,我是時候該放棄了,放棄那些卑微又可恥的期盼,放棄長長兩年來對你的癡纏愛戀。

  記得盈盈說過,有時候,我們總以為自己能承受一切後果,而事實卻證明,那不過是天真的我們從未瞭解過世間真正的殘酷。

  我想,那樣的殘酷,我終於還是瞭解了、品嘗了。

  徐冽,明天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從今以後,我不會再有任何要求,哪怕只能躲在暗處偷偷地看著你,也比此刻的折磨好受百倍。

  只是徐冽,我該拿什麼來被償你失去的幸福?眼淚嗎?懺悔嗎?還是……生命?

  砰——手術室的門終於被推開,有淩亂的腳步聲朝著門口而來,離我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我看到一片刺目的白從門的縫隙間流瀉出來,就像是某根銀色閃著寒光的針,割裂了平滑完整的時間,讓一切的一切隨之混亂錯位。

  有驟然而來的乾澀疼痛,仿如陽光化成利刃,毫不留情地刺入我雙眼,於是寸目盲白一片,再也看不清這世界。

  我使勁晃了晃腦袋,等盲白悄然退去,竟看到劉叔已摘去口罩站在了我們面前。

  後腦勺的那根神經,還是被人抽緊了一般,一下一下痛著,痛到我顫抖,痛到劉叔渾厚沙啞的聲音仿佛來自天邊般遼遠而模糊:「我……盡力了,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第47章 心魔

  徐冽,死了。

  葬禮就在我眼前進行,一個又一個的人向我鞠躬,黑的白的衣服,只有這兩種令人厭煩的色調。彎腰低頭,只有這兩種令人昏昏欲睡的動作。

  我終於耐不住,從葬禮中跑了出來,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涼風習習吹過臉,帶著幾分濕幾分黏,要下雨了。

  我看天空,灰濛濛的,籠著厚厚的雲。我輕輕道:「連你也要哭了嗎?」

  滴滴——尖銳的鳴笛聲傳來,一輛藍色的大卡車在我面前緊急刹車,司機探出頭大罵:「你不要命了!!」

  我歪著頭,含笑撫上那沾滿泥漿的車頭,輕聲道:「人的生命那麼寶貴,我怎會隨便不要?」

  司機怔了好一會兒,才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真倒黴,原來是個瘋子。」

  我也不生氣,扁了嘴道:「我可不是瘋子。」

  車子揚長而去,偌大的馬路上,大家來去匆匆,各有各的目的地,唯有我卻不知該何去何從。

  我走了很久,天終於下起雨來,濛濛的細雨。雨滴順著額發睫毛淌下來,若不去擦,便會糊了眼,水霧茫茫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我默默地想,默默地走,直到腳下踩著一片泥濘,抬起頭才發現自己竟在無意識中走到了廢樓。那個,奪去了雪兒的生命,也奪去了徐冽生機的廢樓。

  為什麼要來這裡呢?我問著自己,腳下卻一步不停地走進去。這裡早已沒有了當初的硝煙,沒有了邵俊一的謾駡、雪兒淒涼的控訴,更沒有徐冽氣急的怒吼。

  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我怔怔地轉身,看著安安靜靜的廢樓,只覺蒼涼,悲哀到底的蒼涼。嘴角扯出一絲苦笑,我正要離去,忽聽一聲輕輕的呼喚:「伽藍……」

  那樣溫柔清朗的聲音,那樣小心翼翼的呼喚,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深入我骨髓。曾經,這個人是我最深的依戀;曾經,這個人是我一切美好愛情的寄託;曾經——我——愛他如斯……

  我猛地轉過頭去,卻看到一張鮮血淋漓、陰惻惻對著我笑的臉,太陽穴上有個洞,汩汩向外噴血,肚腹處戳出一根法刺,掛滿白花花的肚腸,眼珠凸了出來,瞳孔映的都是我慘白驚恐的樣子。

  雪兒用那樣恐怖的臉,朝我擺出最美麗的笑容,輕柔地在我耳邊道:「你爭不過我,你永遠爭不過我……」

  我連尖叫也發不出來,所有的恐懼仿佛都被封在了身體裡。我想移開目光,卻一動也動不了,只能眼看著那張恐怖猙獰的臉朝我一點點,一點點靠近。

  徐冽還在我耳邊輕輕地呼喚:「伽藍……伽藍……」

  砰——我坐倒在地上,驚恐地喘氣,再抬頭卻發現身邊什麼也沒有。安靜雜亂的廢樓,潮濕的空氣,急促淩亂的喘息,仿佛天地間唯有我一個人。

  可是方才的感覺明明那麼清晰,清晰到,我此刻依然清楚記得自己映在雪兒眼球中的臉……我緊緊用雙手環著自己,在地上發抖,渾身好冷,又哪裡在痛,一點點加劇的痛。

  忽然有一雙手環住我,我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驚嚇,啊的一聲大叫出來,渾身無法遏制地劇烈顫抖。我害怕回頭,更害怕在這冰冷廢樓中任何的碰觸,我拼命地想逃開。

  那雙手卻緊緊抱住我,一分也不容許我逃開。熟悉的溫柔聲音在我耳邊一遍遍說:「伽藍,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裡,絕不會再讓你受一點傷害……」

  那聲音仿佛在我心底早已沉寂了千年,以至於當他緩緩響起的時候,不是讓我的耳朵聽見,而是直接傳達到了我心底。我終於顫抖地回過身去,看到宇飛熟悉的臉,看到子默棕色的眼睛,和他眼裡驚惶的自己。

  「子……默……」我叫他,蒼白的手緊緊抓住他衣袖,是那麼用力地抓著,連青筋都暴了起來。

  子默抱緊我,站起身來,柔聲道:「是我!伽藍,別怕,我帶你離開這裡。」

  我默默地點頭,把臉埋進他胸口,哽聲道:「好痛……」

  子默的手勢一僵,聲音頓時有了幾分慌亂:「伽藍,哪裡痛?」

  我顫抖著將目光下移,有刺目的鮮紅墜入我眼中,我說:「肚子……好痛……」

  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只是隱約感覺到子默抱著我在跑,瘋狂地跑在雨中,雨水不時順著他尖尖的下頜滴下來,落在我臉上,還帶著熱熱的溫度。

  我仿佛又聽到了徐冽在叫我:「伽藍……伽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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