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少年丞相世外客 | 上頁 下頁
二〇七


  我仿佛看到了亦寒向我伸出的手,攤在空中,有種溫暖安心的感覺,我拼命伸出手,用盡了全力靠近他,卻始終抓不住等待我的手。

  命運總是這樣,錯過的想回頭,抓住的被迫放手。

  我緩緩睜開眼,一張張憂心急切的臉馬上映入眼中。

  媽媽聲音哽咽,一把抱住我,啞聲道:「醒來就好,醒來就好!」

  我濡了濡乾裂的唇,無聲開口:「孩子……」

  「孩子沒事!」媽媽連忙撫慰我,「藍藍,別擔心,孩子沒事。」

  我虛弱地笑,抬眸只見爸爸媽媽

  、徐爸爸徐媽媽都在床前,他們仿佛一下子都蒼老了許多。緊皺著眉頭,花白的頭髮,悲傷的眼睛,那是徐冽的死在他們心底刻下的傷痕,那是徐冽的死亡在他們身上留下的痕跡。

  「伽藍……伽藍……」我清楚地聽到徐冽又在我耳邊呼喚,一聲又一聲。

  只是徐冽,你又在我心底留了什麼?我從不知你是寧產殘忍的人,殘忍得用如此恐怖的死亡,在我心裡刻痕。

  穿著白大褂的劉叔撥開人群坐到我身邊,他涼涼的手指撥開我額前的頭髮,輕輕歎息:「可憐的孩子……」

  我看到他眼底的血絲,不知是否因為竭盡心力搶救我和孩子。他的聲音微微沙啞:「藍藍,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為了自己和孩子,你必須振作起來。」

  我無神地望著白色的天花板,只聽劉叔還在說:「你的身體本來就不好,再加上流過一次產,所以這個孩子很危險。而且……」

  劉叔停頓了一下,聲音變得艱澀:「而且,你以後都可能無法再受孕了。」

  我衣舊看著天花板,默默地看著,不說話。

  徐媽媽握緊我的手,哽聲哭泣:「藍藍,求求你,這是我們徐家最後的骨血,是冽兒唯一的孩子,你一定要保住他啊!」

  媽媽拍著徐媽媽的背安慰:「放心吧,藍藍一定會好好保住他的,畢竟這也可能是藍藍唯一的孩子啊!」

  我聽到徐冽輕柔寵溺的呼喚聲,一字一句,交雜在兩個媽媽的哽聲哭泣中。爸爸在歎息,徐爸爸也在歎息,那樣無奈而又悲苦的吐氣聲,像是把利刃割在我心裡。

  我忽然,覺得好累!真的好累!這個世界,比噩夢更殘酷冰冷的世界,我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我為什麼不能逃到亦寒身邊,將這裡通通忘記?我為什麼……

  「可不可以讓我跟伽藍單獨說幾句話?」子默清潤淡漠的聲音忽然砸在病房悲愴的空氣中,有幾分冷,有幾分不耐,卻異常清透。

  所有人都陸續退了出去,子默走到病床前俯身看著我,我終於將目光從白色的天花板移到那雙棕色的眼眸。下一刻,我從他眼中看到了噴薄欲出的怒氣。

  他淡淡地笑著問:「你又想逃避了嗎?」

  我一怔,酸澀忽然浮上胸口。他在床國邊坐下來,摸出一根煙,本想點,卻又收了回去,緩緩歎息一聲道:「兩個世界,兩種身份,你知道自己總要作出選擇,卻一直都沒有。其實潛意識裡,你是在等吧,等著一方在了噩夢,你就將另一方當做現實。如此一來,捨棄就成了迫不得已,而你也不必面對艱難的抉擇。」

  我怔怔地看著他,心底慢慢柔軟,痛楚終於清晰異常。子默伸出手,輕輕撫著我的眼睛:「伽藍,這樣的捨棄確實不必面對選擇,但卻是真正的逃避!你還記得,上一次逃避的結果嗎?」

  我渾身一顫,腦中無法遏制地閃過青衫銀絲的男子緩緩倒在血泊中的情景,血液流過喉嚨滾燙血腥的滋味仿佛還殘留在體內。

  結果,亦寒差一點為了我死在沙漠中,這就是我第一次選擇逃避的結果。

  「子默。」我啞著聲問他,「我該怎麼辦?我和亦寒,又該怎麼辦?」

  子默長長歎了口氣,俯身輕輕抱住我,理著我的頭髮,柔聲道:「什麼也不要想,什麼也不要怕,我會陪在你身邊,看著你,撐著你,直到所有的痛被時間沖淡那一天。至於風亦寒,他遠比你想像的要堅定執著。伽藍,你只需告訴他,相信他,我想,他一定會作出最好的選擇。」

  我閉上眼靠在他肩頭,任由自己被漫無邊際的痛浸透,是身體,也是心靈。我多想好好地哭一場,只是為何,眼淚卻一滴也流不出來。

  我的身體已無大礙,劉叔仍要求我留院觀察三天。外面還在淅淅瀝瀝下著雨,我望著黑漆漆的窗外,想著已經兩天了,這雨不知何時能停,何時能回到亦寒身邊。

  媽媽在旁邊的床上睡著了,我望了她一眼,正要回頭,卻忽見床鋪微動,竟有一個人從那床上緩緩坐起身來。詭譎的笑,披散的長髮,凸出的眼,汩汩冒血的太陽穴,孟雪兒柔笑著,坐在床頭,幽幽看著我:「林伽藍,你永遠,都爭不過我……」

  我強壓下心底的恐懼,回頭不去看她,誰知剛躺好,卻見她已漂浮在我上方,笑容陰森而燦爛,鮮血一滴滴順著長髮落下來,貼上我的頸項,纏繞住我。

  我瞬間不能呼吸,仿佛真的被人掐住了喉嚨。雪兒冰冷帶著血腥味的呼吸仿佛都觸到了我臉上:「林伽藍,你還要與我爭嗎?你還收與我爭嗎?」

  這一刻,恐懼和痛苦襲上心頭,我已忘了此刻在我眼前的不是真人,只是幻覺,啞聲道:「我從未想過要和你爭。徐冽愛誰是他的選擇,你怨我又有什麼用?」

  雪兒森冷的笑,凸出的眼中映著我灰白的臉,盡是鄙夷:「你真的沒想過嗎?」

  「林伽藍,你總說不在意,其實心裡還是在怪徐冽的吧?怪他當初不信你,怪他選擇跟我走,怪他害你失去孩子失去光明,你總以為是我們欠了你,你總以為當初誰也沒你愛得深,所以明明不愛了,卻還在心底殘留著情?就是這點情,讓徐冽眷戀,讓他以為還有希望!」

  我輕輕顫抖,竟是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雪兒的聲音像那冰錐紮在我胸口,又冷又痛,傷口麻木著冰冷、裂開。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我的心裡永遠只有徐冽一個!你傷了情冷了心可以躲到另一個男人懷抱,愛上其他人,而我卻直到死都只愛他!林伽藍,你能做到嗎?你敢說,你曾愛得比我深嗎?若不是你,徐冽會對我回心轉意!若不是你,我們會很幸福地在一起!若不是你,我們兩個都不會死!從過去到現在!你為什麼要與我爭,你又有什麼資格與我爭?!」

  雪兒森森然地笑,探手將腸子撩出來擺到我面前,一字一句溫柔婉約地說:「看吧,這就是你與我爭的結果。林伽藍,是你無情自私害死了我,害死了徐冽!是你,造就了今日的結局!」

  我啊的一聲尖叫出來,雪兒在我上方哈哈大笑著遠去,一聲聲清脆悅耳的聲音欣然回蕩在空中:「林伽藍,你爭不過錯,你永遠爭不過我……」

  啪的一聲,燈亮了,媽媽慌張地跑過來大叫:「藍藍,怎麼了,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我茫然地看著天花板,雪白一片,什麼也沒有,仿佛方才的一切真的只是場噩夢,只是夢醒後的餘悸為何那樣深,那樣烈。

  我聽到徐冽在輕輕地柔柔地呼喚我,含著寵眷,帶著笑意,一遍遍一聲聲:「伽藍……伽藍……」

  我閉上眼,沒有淚的眼眶酸澀疼痛,我只能蜷起身體,抱住冰冷的自己,無聲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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