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少年丞相世外客 | 上頁 下頁
一七九


  「你哭什麼?」索庫問道。

  我努力扯出個悲喜交加的笑容,哽聲道:「我以為師兄死了,我真的以為他死了……求你帶我去見我師兄,求求你。」

  索庫一愣,慢慢鬆開了鉗制著我的手,半晌無語,只是幾分動容、幾分狐疑地看著我。

  此時此刻,無須假裝我也能擺出再真誠不過的表情,我挺直了身子,深深跪拜下去,沉聲道:「索庫殿下,求你帶我去見師兄一面。」

  「你叫什麼名字?」索庫忽然沒頭沒腦地問我。

  我愣了一下,忙答道:「林藍,森林的林,藍色的藍。」「伽」這個字在伊修大陸只用於佛語,不可能作為名字,我便將其去掉。

  我回答後,索庫卻沒有再說什麼。房間裡一時靜得嚇人,只餘我自己的喘息和心跳聲,像是最沒有音質可言的混亂交響樂,吵得我心煩意亂。

  「好,林藍,你便跟著我去紫都吧。」索庫終於開口,聲音淡淡的,不知他在計較些什麼,「維慕,帶她下去洗漱休息,別怠慢了。」

  那被叫做維慕的魁梧男子一驚,脫口道:「少爺,我們此行可是要去……」

  「夠了!」索庫一個眼神把維慕的聲音給瞪了回去,冷哼道,「你是主子我是主子?」

  維慕垂下眼簾,一副恭敬溫順的模樣:「姑娘請跟我來。」

  我頹然松了口氣,幾乎癱軟在地上,終究,還是尋到前往風吟皇宮的方法了。

  亦寒,亦寒,我離你又近了一步,你呢?可還在那寂寞清冷的轉角,繼續等著牽起我的手?

  第33章亂世猙獰

  今日今時,人人都認為,秦洛仁,風帝狠。可是千百年後呢?究竟何人才是真正的仁慈,又有誰說得清楚?

  就這樣,我隨索庫出發了。一路上我秉持著少說多聽的原則,不焦不躁緩慢地再度把握伊修大陸這五年的局勢。然而,索庫第一站去往的卻不是紫都,而是金耀東邊的繁華都市歧芒。或者,我該說是當年的繁華都市,現今已被風帝佔領的亡城。

  索庫在帶上我的第二天就改走水路,由於冬天寒冷,生意蕭條,船上的人並不多,再加上我沒有太多可出去的機會,所以能聽到的消息很少。可是,即便如此,也足夠讓我從物是人非的感歎,變為無法置信的震驚。

  船上多是來往於風吟、金耀、火翎三國的商人,他們是這樣評價我所不知道的五年:

  金荒冷,火灼熱,風無情,紅塵猙獰,烽火連天;
  黎民苦,妻子散,爺娘恨,神子沉寂,亂世何結?

  這樣非詩非詞的歌謠,竟在三國天子的眼皮底下流傳,卻屢禁不絕,足可見百姓心中苦恨之深。回想我離開那年,實在無法想像,為什麼短短五年,三國之爭會變得如此白熱化。

  亂世之苦,苦的只是百姓,戰爭肆虐,烽煙四起,在權貴眼中不過是唏噓感歎的哀,在黎民身上卻是妻離子散饑寒交迫的痛。一將功成萬骨枯,哪怕有一日戰爭結束,天下一統,那些枉死的靈魂何處依歸,那些無辜百姓所受的苦難又怎能同等償還?

  船漸漸駛入金耀邊境,繞過茂城,進入歧芒。我靠在船頭,望著不寬的河道兩岸荒涼的景象閉了閉眼。這是我曾作為欽差巡視過的豐饒之鄉歧芒,是那與穀物之城平泉齊名的繁華都市,可是如今它哪裡還有繁華豐饒可言?

  到處都彌漫著死亡的氣息,不能說餓殍遍野,可是人人臉上都寫著饑寒交迫。不知從何處滾出一個肉包子,只聽幾聲如野獸般的吼叫,大家不要命地撲上去搶奪。幾隻野狗竄出來,咬上一個孩子的脖頸,血流如注,那些野狗又馬上被紅了眼的人抓住,卻沒人去管那倒在血泊中的孩子……

  我不忍再看下去,又不想進船艙,只能將臉深深埋在雙臂間。即便如此,仿佛還是能聞到遠處濃烈的血腥味,能感覺到河岸旁盯著我們那灼灼羡慕又妒恨的目光。我知道亂世的猙獰,戰爭的恐怖,卻從未想過竟能恐怖到這等地步。

  如果領軍的是我,我絕不會容許這樣的情況發生,無論是我的百姓,還是別國的子民,他們畢竟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啊!然而,這樣的婦人之仁卻是我成就霸業、結束亂世的最大阻礙。也許,在我做著這樣堅持的時候,就已為此付出了自己和手下的生命。

  很明顯,如今的風帝至少在這一點上,要遠比我做得好。

  我將臉深深埋入手臂中歎了口氣,風帝……風帝!這個詞我在五天內已聽了不下百次,我無法想像是怎樣一個人能在我離開後不過五年,成為伊修大陸另一個亦神亦魔的傳奇。

  他於一年前以風吟帝王的身份徹底接手了我的赤宇軍,並將其擴大到三十余萬,開始西征。一如他的稱號,他就像一陣颶風,鐵騎所到之處屍橫遍野,萬里朱殷。

  他所率領的軍隊從不使用各種陰柔詭譎的計謀,唯有快、准、狠,以及更快、更准、更狠。那是與我全然不同的風格,乾脆、強悍、狠絕,讓你連使用計策的時間也沒有。當年進攻風吟時,我若遇上這樣的對手,勝負之數,真的很難說。

  然而,我雖對風帝的行軍風格、執政之道感興趣,最令我在意的卻是他的身份。回想當年國中局勢,我至少有八分把握,除我手下之人和木雙雙,風吟絕沒有堪當帝王的將帥,卻也更不可能有局外之人介入。

  風吟是一個極重傳統的國家,戰爭中他們或許軟弱,卻很難將他們一舉擊潰。文人的氣節會讓他們不斷反抗,哪怕血染沃土,也絕不會妥協。所以當初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下風吟,我卻絲毫不敢對朝臣百姓稍加侮辱,更要為自己的進攻尋好種種迫不得已的理由,才能為他們真心接受。

  可是這個風帝在其他四國雖有風魔之名,在風吟卻是人人敬畏,上至朝堂,下至百姓,無不真心擁戴。短短三年時間,他就讓小皇帝卓淩遜位,登上風帝寶座,甚至集軍政大權於一身。

  我曾想過秦歸,然而馬上又否決了,秦歸素有機智,卻無霸才,登上皇位或者不難,要得到朝臣百姓一眾擁戴卻不可能在短短三年內做到。

  我也想過亦寒,但隨即自己也覺好笑。亦寒是個冷情淡漠的人,有絕世的武功,不凡的天賦,沉穩的氣度,卻獨獨沒有爭權奪利的野心和鉤心鬥角的能力。他雖是唯一一個有能力全盤接收我手下勢力之人,我卻絕對無法想像他成為帝王的光景。

  最後一個能想到的人是恢復了記憶的柳岑楓。他有冠絕天下的才智,行軍作戰的帥才,君臨天下的霸氣,更有殺伐屠戮的狠絕,只要給他足夠的權勢和地位,他必是這個伊修大陸上最有可能成就霸業的人。然而,我卻無法相信他能成為風帝。莫說風吟朝廷是否容得下他,就是我手中軍政商三界的勢力,他也絕對無法順利接手。並非我自視過高,而是修羅暗營和當初那十幾萬赤宇軍對風吟來說絕對是不可小覷的力量,柳岑楓如果不能將他們一口吞下,必然會遭反噬,還怎能率領他們征戰各國,所向披靡。

  我幾乎把身邊所有熟悉不熟悉的人都猜了個遍,卻始終想不透風帝的身份。我也曾繞著彎地試探過船上閒聊的眾人,故作不經意地談起風帝身份的詭異,然而只見人人面色微變,閉口不談,像是唯恐惹來殺身之禍。

  突然崛起的銳不可當的神秘帝王,眾人口中權力被架空的傀儡神子,通通轉而效忠風帝的舊日將領,生死不明的愛人朋友,這就是我如今面對的形勢。一堆爛得不能再爛的攤子,我不僅沒能力去收拾,而且他們也不會再給我收拾的機會。

  神子沉寂,亂世何結?神之子赤非還在我體內,他仿佛是認定了我能結束這亂世,認定了我是這一世神子的唯一人選。悲苦度日的百姓似乎還抱著那萬分之一的渴望,他們心中的神子、曾經所向披靡的秦洛能拯救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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