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少年丞相世外客 | 上頁 下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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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觀日坡上,因烈日高照再度昏昏欲睡的少年,被剛剛在搖旗指揮的惶急將領推醒。他揉了揉眼睛,仔細望向煙塵四起的戰場,秀麗的眉微微蹙起,片刻,拉低了那將領一陣耳語。

  木雙雙凝視著遠方幾乎與自己等高的觀日坡上的藍色長衫少年。身為主帥,在戰場上卻穿這樣樸素而略帶書生氣的衣服,身為主帥居然怕曬得還要打起遮陽傘,身為主帥卻連指揮都交給旁人,自己竟在一旁乘涼,甚至還有那人不時遞茶給他。

  就是這樣一個不稱職的主帥,就是這樣一個其實當年她有幾分輕視的少年,卻讓她一籌莫展,並且不斷有莫名的不安從體內滋長。

  為何那些士兵絲毫不介意他們的主帥是這樣一個孱弱又愛偷懶的少年?為何他一起身,旁邊的人就一臉擔憂的模樣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為何……清冷淡漠如他,也肯為了這個少年做那紆尊降貴如僕人之事?

  想不通啊……木雙雙搖著頭,想不通他胸中的錦繡,想不通他這般拖延究竟在打什麼主意,更想不通有時他望著自己時歉然又暗含深意的笑容,因為想不通……所以她忽然感到害怕,也許……自己真的會敗在此人手上,也許會是根本沒預料過的慘敗也說不定。

  只是片刻的走神,戰場上的局勢竟又變了。近萬的騎兵從對面分兩翼馳入戰場,帶起滾滾硝煙,竟讓她一時看不清楚戰況。待彌漫的硝煙退去,金耀的兩萬步兵已安全地撤出了攻堅陣,穿玄色金邊統一盔甲的金耀輕騎軍一字排開在己方步兵前面,他們色調暗淡的服裝,沉穩的臉色,在七天前就有些憔悴焦躁的木雙雙眼中,反倒成了一種挑釁。

  木雙雙嘴角凝起了一絲冷笑,暗道:秦洛,你也太小瞧風吟,小瞧我木雙雙了。豔紅錦旗舉起揮出各種動作,刹那間原本呈三角形的步兵陣營慢慢發生了變化,在迅速的移動中,一個菱形顯露在烈日底下。

  旗語再變,菱形陣營忽然從中間裂出一條縫,眨眼間,同樣裝備精良、精神炯炯的風吟騎兵自後而上,穩穩立在步兵中央。此時的陣形仍是菱形,卻仿佛忽然在中間添了一條顯眼的分割線。自上而下看去,自是比金耀的陣形要銳利得多。

  原本睡眼惺忪的藍衣少年一下子清醒過來,如天空般蔚藍的眼眸灼灼望著那峽谷中的敵方軍隊,道:「合而可攻,分而可擊;前可攻堅,後可互援……哈!實在有趣。」

  話音一落,少年忽然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形狀慵懶,眼中卻閃著興奮認真的神采。他望著前方那一抹耀眼的鮮紅,頭也不回地對身後的青衣男子,道:「像這樣的對手,即便是要用計,也必先堂堂正正地勝她一回,心裡才會暢快。亦寒,你說是嗎?」

  因為少年不會看見,所以青衣男子用近似貪婪的目光看著他的背影,帶著幾許哀傷的黑眸悄然閃過一抹暗綠,溫柔的神光仿佛要將他融化。然而那種如水的溫柔、入骨的悲傷卻在出口時通通化作了一片清冷:「公子隨自己的心願行事便是了,屬下會保護好公子。」

  木雙雙忽然眼前一亮,原本準備舉起的錦旗緩緩放了下來,她注視著那在青衣男子陪同下緩緩走到戰鼓邊指揮場的藍衣少年,心裡一邊想著:他終於願意和自己真正對決一場了;一邊卻暗道:這個少年,如此在山風中行走,包裹在長衫中的身軀,看上去竟是比自己更纖細孱弱。

  她胡思亂想著的時候,忽然感覺有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木雙雙抬頭,猝不及防地對上少年蔚藍如海、溫潤如溪,又清寧如雨後天空的雙眸,心頭忍不住顫了顫。她剛剛才退去的那種不安和恐慌,又湧了上來。為何有種感覺,兩年前的他還是個稚嫩得有跡可尋的天才少年,如今的他卻是脫去了所有耀眼的光環,閒散地、淡然地融化在天地自然間,讓人完全捉摸不透。

  少年一站上指揮場,原本或急或緩節奏分明的戰鼓忽然隆隆隆地響了三下,所有的金耀士兵都抬起頭,他們知道連續三聲拖長的重鼓,是主帥變更的指示。不約而同地,他們眼中映入了那藍衣少年纖瘦的身影,在青衣男子的攙扶下,衣袂飄飄地立在高處。

  木雙雙驚奇地發現,下一刻,所有金耀將士的眼神都變了。那是一種狂熱又充滿自信的眼神,仿佛真的……只要有那少年在,他們就不可能落敗一般。

  木雙雙沖著遠方的少年微微一笑,對方也回報她溫和讚賞的笑容,刹那間有種惺惺相惜的暖流充斥心間,更有種鏖戰沙場的豪情,讓木雙雙全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陌路相逢成知己,今年沙場見此心。能與這樣的對手,盡力一戰,生死一決,哪怕結局是死也甘心了。

  第7章 沙場點兵

  試問這世間除了兩年前生死不明的柳岑楓,還有誰可如自己一般與他比肩對決?試問當今天下除了自己,還有誰能讓他勞心勞力至此?

  棲鳳穀外清幽靜寂人煙渺渺,棲鳳穀內煙塵滾滾戰鼓沖天。天空萬里無雲,白花花的烈日高掛在天上,片刻的暴曬就會讓人汗流浹背,抬頭只見那刺眼的白光,低頭卻是一陣盲白。

  就是這樣熱得駭人的天氣下,十幾萬的兵將沒有絲毫猶豫地在棲鳳穀中有秩序地進退著。在他們的上方分別是那被稱為天縱奇才的一代名將,一個紅衣少女,一個藍衫少年,他們面色凝重地揮舞著錦旗,臉上已密佈了汗水卻猶不自覺,隆隆的鼓聲震得他們頭暈耳熱,也不管不顧。

  他們的眼中只有對方無時無刻不在瞬息萬變的精妙陣形,他們的腦中只有己方千鈞一髮應該應對變化的陣形。錦旗揮舞,鼓聲隆隆,讓人在同情穀中廝殺各兵將的同時,也為烈日下面色蒼白的兩個主帥擔憂憐惜。

  木雙雙一刻不停地想著對戰變陣之法,只能用不足一息的時間,偷眼看向對面那面色比自己更蒼白的少年。一直以為他是故作高深,卻未曾想他的身體當真如此虛弱。木雙雙一身內力渾厚精純,雖心內鬱結,久未休息,卻也只是面色憔悴,只要調養幾日便可。一上戰場,自然還是如往常般的精神煥發,絕不會讓人看出半分不妥。

  可是對面的少年,此刻雖仍是一臉的淡然,應對自如,可是單看青衣男子一刻不停地貼在他背後的手掌,便知若非他內力支撐,少年早已倒下去了。

  然而戰場無父子,即便是面對風亦寒,迫不得已,她也只能下殺手,更何況那只是一個陌生少年。木雙雙眼中寒光一閃,整整一個時辰的對陣了,自己從未如今日這般殫精竭慮地與一人在戰場上以純指揮之能全力比拼過。秦洛的應對之快,變局之妙,對將士掌控之穩,讓自己心驚之餘,又油然升起自豪之感。

  天下聞名的少年丞相秦洛,伊修愛爾女神之子赤非,如神一般聰慧強大的年僅二十歲的少年。試問這世間除了兩年前生死不明的柳岑楓,還有誰可如自己一般與他比肩對決?試問當今天下除了自己,還有誰能讓他勞心勞力至此?木雙雙在心裡不停地思索著。

  就算這一戰沒有幾個人能看懂它的精深奧妙,就算這一戰將來誰也不會記起,就算這一戰終將埋沒在歷史洪流中,她也滿足了。還有誰敢說女子必定不如男?還有誰敢說女子只能養在深閨中?她,木雙雙,一個女子,卻能與少年丞相秦洛旗鼓相當地在戰場上生死對決,那樣的自豪,那樣的激揚,她將終生難忘。

  然而,在這國難當頭之際,光旗鼓相當是不夠的。木雙雙眼眸晶亮的同時,嘴角掛起了淡定微妙的笑容。她忽然收起錦旗,一個縱身落在戰鼓前,以內力激發聲音道:「騎兵退,盾牌準備,弓箭手上,躍馬陣!」

  隨著清脆悅耳略帶沙啞的女聲響徹烈日懸掛的長空,風吟的軍陣大幅度地變了,風吟兵將的眼神變了,原本洪亮卻呆板的鼓聲也變了。

  對面觀日坡上的藍衣少年,在聽到鼓聲的一瞬臉色大變,幾乎是瞬間收起錦旗,沖著棲鳳谷中的金耀眾將大喊道:「突襲中營,萬不可讓此陣成形。左翼上前,中……咳咳……」

  少年沙啞的聲音忽地一頓,被連綿不斷仿佛要把肺咳出來的咳嗽聲取代。就是這一瞬的遲疑,風吟的躍馬陣已然成形。仍是菱形的戰陣,卻轉了一個折角,前方攻堅部分被密密擺放的盾所代替,盾的後方是精神抖擻沒有一絲疲態的弓箭手。他們以均等的距離緊挨著身旁的人站立,手上握著黑黝黝的鐵弓,弓上搭著長箭,烈日照射下不時反射出縷縷寒光。

  盾牌在前,弓箭手緊隨,騎兵壓陣,步兵墊後。金耀士兵望著前方嚴陣以待的軍隊,眼中均露出了駭然之色,他們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向觀日坡上咳得滿臉緋紅的藍衣少年,希冀他可以告訴他們究竟該如何應對。

  然而,木雙雙又豈會給他們等待的時間,戰鼓變奏,剛剛替代她站到望月坡上的莫離揮起戰旗,鮮紅的色彩在空中劃出一道絢麗的流光。同時,銳不可當的箭便如落雨般,向仍在茫然中的金耀軍疾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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