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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我點頭:「然。」

  姬輿看了看我,光線漸暗,只看到他側臉的輪廓印在暮色中。

  「梓土甚廣,也有茂林碧水。」過了一會,只聽他道。

  我微訝地看他,沉吟片刻,輕聲說:「我也知道,只是彼時所見,卻與如今不一樣了。」

  姬輿沒有再出聲,只見他略一頷首,牽著我走向不遠處火光點點的屋舍。

  待姬輿送我到丹的家門前的時候,丹全家人都坐在屋前納涼聊天,見我們來,突然止住了話音。

  姬輿看看面前盯著我們的許多雙眼睛,沒有停留多久便與我告別了,語氣卻似乎有些悶悶的。

  「輿早早歇息。」我答應道。

  姬輿點點頭,夜色下辨不清表情,片刻後,轉身離開了。

  我與丹的父母和兄嫂見過禮,將衣服拿到竹篙上晾。

  四周靜靜的,蟲鳴陣陣傳來,清晰可聞。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丹和她的家人老盯著我看。回頭望去,他們似乎一愣,立刻有人說起話來,待我轉過頭,那聲音又低了下去。

  鄉邑中的夜晚很簡單,我回來遲了,待我收拾完畢,丹已經鋪好床了。

  她坐在床邊看著我,表情奇怪。

  「怎麼了?」我忍不住,訝然問道。

  丹搖頭:「無事。」眼睛卻仍瞟著我,似乎從沒見過我一樣。

  我不解地看她。

  丹卻忙笑笑,說:「睡吧。」不等我答話,起身一口吹滅了壁上的松明。

  這一覺睡得很踏實,整夜無夢。

  第二天醒來時,我看到自己身處的房間,不禁愣了愣,過了會才想起這是丹的家,與此同時,昨天的一幕幕也霎時間浮現在腦海之中。

  我怔住,馬上下床穿衣服,手上的動作有些忙亂,竟將衣帶打了死結。當我終於忙完走出屋外的時候,只見日頭已經曬到樹稍了,丹正在井邊汲水。

  「過兩日秋祭,你夫君隨辰往大社窖中抬大鼎了。」丹看到我,說。

  抬大鼎?我訝然,洗漱一番後,朝大社走去。

  伏裡的大鼎我知道,在這個偏遠的小村邑中,若說有什麼貴重的東西,首屈一指的便是這大社的鼎了。丹曾跟我說過,這鼎是許多年前白叟讓舟人丁從外面運來的,那時,伏裡付了他絹十匹。鄉人們對這鼎寶貝的不得了,平日裡收在窖中,等到祭祀時才抬出來,好好沖洗一番,擦得亮亮的。

  大社高大的石主在陽光下拖著長長的影子,窖口旁圍著許多人,很熱鬧的樣子。

  我撥開人群上前,只見辰光著膀子,正和姬輿一人一頭地用木棍擔著一隻方鼎從窖中出來。那鼎不算很大,器型卻很是規整,好像也很沉。辰脖子上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姬輿似乎也吃力不小,頰上的熱汗滾下了衣襟。

  旁邊圍滿了人,不時地有人喝彩鼓勁。我發覺身旁的兩名總角少女面色緋紅,巧笑著咬耳朵,不知在說些什麼,雙眼卻直勾勾的,明顯在看姬輿。再往周圍看,人群中站著不少婦女,全都看著前面,臉上遮掩地笑。

  心頭忽然覺得像被什麼攪了攪。

  兩人配合得不錯,等我再看向窖口,大鼎已經被穩穩地放在了窖外搭的棚子裡。

  見他們松下了擔子,我邁步走過去,姬輿正拿出巾帕擦汗,見到我,忽然怔住。

  「輿。」我笑笑,走到他身前。

  「姮。」姬輿看著我,唇邊漾起微笑,用帕子拭去頸間淌下的汗水,領口松松的,露出肩上一塊紅紅的皮膚。

  我正待與他說話,一旁卻突然傳來裡宰的聲音:「虎臣德行昭昭,敝裡何其幸哉!」只見裡宰和幾個人前來,向姬輿揖禮。

  姬輿臉上閃過一絲無奈,停下話頭,與他們還禮,裡宰卻愈發熱情,沒完沒了地說了起來。

  我瞥見辰正站在不遠處看,便走過去,疑惑地問:「為何要輿同你來抬?」

  辰掃我一眼,不慌不忙地說:「自然他自願的。」

  「自願?」我皺眉。

  辰冷笑著看我:「莫非還有誰逼迫得了他?我同他說你在我家吃住許久,須以力役為償,他便來了。」

  這小子!我瞪著辰。這時,人群外面忽然一陣喧鬧,一名鄉人急急地跑來見裡宰,指著身後嘰嘰呱呱地說了一通。

  裡宰滿面驚訝,稍頃,他對姬輿說:「虎臣,鄉人來稟,舟人丁已引一大舟至水邊,舟上之人問虎臣及貴女何在。」

  問我們?我與姬輿對視一眼,心狂喜地跳動起來。匆匆謝過後,我即刻朝水邊趕去。

  腳下的步子越來越快,連走帶跑,後面不斷傳來姬輿叫我慢些的聲音,卻根本停也停不住。

  伊水出現在眼前,愈加清晰,兩艘大舟靠在水邊,岸上站著好些人。一個親切而熟悉的身影跳入眼簾,我的腳步漸漸緩下,心中頓時哽得滿滿的——觪來找我了。

  §卷四 聚散

  忽然間,觪也望見了我,從人群中快步地向我走來。相距雖遠,我卻依舊能感覺到他又驚又喜的目光。我再也控制不住心頭的興奮,飛奔著向他跑過去。

  土路顛簸,腳下一深一淺的,似乎漫長難耐。眼見著觪的面容漸漸近了,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姮!」我的喉頭一下卡得生疼,奔到他近前的那一刻,淚水漲滿了眼眶。

  「阿兄……」聲音艱澀得幾乎發不出來,我撲到他的懷中,泣不成聲。

  一雙手用力地握住我的肩頭,觪扳起我,睜大了通紅的眼睛,急急地將我上下地看。我也望著他,不知是喘氣太重還是哽咽得厲害,只是流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與姬輿昨天憔悴的樣子比起來,觪有過之而無不及,眼圈黑黑的,臉色黯沉,一看就知道許多天沒好好休息了。不過看他完好無事,我的心一下穩穩地落了地。

  好一會,觪似乎確認我真的沒事了,臉上漸漸放鬆下來,長舒一口氣,把我抱了起來。

  我伏在他的肩頭,心中湧起止不住的快活,又是哭又是笑。

  「稚子!」觪的雙臂圈得緊緊的,聲音帶著些嘶啞:「你可知我到處尋你,吃不下睡不著?時時仿佛見到你落河那刻……」他哽了一下,手上愈發用力,低低地說:「你若有不測,教我如何面對……面對……」他卡住,沒說下去,話語突然沒在喉間,尾音輕輕顫抖。

  「阿兄……」我的心像被揪了一下,陣陣生疼,淚水重又糊滿視野。

  稍頃,觪放開了我。他看著我,用手抹去我臉上的淚水,鼻子和眼睛隱隱泛紅,唇邊卻綻開了舒暢的笑容。

  「姮,」觪的目光往我身後看了看,拍拍我的肩膀,莞爾笑道:「此次還多虧了子熙。」

  我抽著鼻子回頭,只見姬輿正站在不遠處看著我們。

  「子熙。」觪微笑著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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