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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我問觪:「阿兄既知曉,為何不照做?」

  觪歎口氣:「為兄何嘗不想,只是姮有所不知,開渠甚為深奧,天下欲效豐者多矣,卻至今無一功成。」

  我奇道:「為何?」

  觪說:「豐渠乃文王時所開。據傳當年有一人,叫散父,族中十幾世皆為農師,他鑽研得此道,事于文王。」

  我問:「如今散父何在?」

  觪苦笑:「滅商時不知去向。」

  我驚道:「如此說來,天下竟只豐一處有渠?」

  觪說:「非也,還有一處。姮可記得朝歌?」

  我頷首。

  觪說:「當年我與你路過時,曾見一處田野中也有渠。那時我見了大喜,想叫你看,你卻在車上睡熟了。」

  我想了想,說:「或許是衛伯仿的。」

  觪搖頭:「非也。為兄曾特地去看過,那渠與豐渠一樣,路數甚為清晰,因勢利導,且農人也說,那片田土從無旱災水患,看得出是出自散父之手。」

  我點了點頭:「如此說來,散父或許在衛國?」

  觪說:「為兄也這麼想。」

  「阿兄,」我說:「商亡至今已四十餘載,散父若在世,該多大年紀?」

  觪輕輕地歎了口氣:「為兄也想過,只是杞國境地如此,為兄怎麼也要試上一試。」

  我訝然:「阿兄要往衛國?」

  觪笑道:「然。」

  我疑惑地看著他,問道:「阿兄今日來此到底何事?」

  「致謝。」觪笑得狡黠:「姮,出嫁前可欲與為兄再游衛國?」

  我睜大眼睛。

  「姮,」觪微笑,話語字字魅惑:「嫁人後可就再難出去了……」

  「我去。」我果斷地說。

  觪滿意地頷首,

  說走就真的走,兩日後,觪將庶務暫托給國中三位的上卿,車駕整裝待發。

  行李一律從簡,我只帶了兩三套素色衣服,斬衰是不能脫的,準備了罩衣披在外面。環佩首飾也不必佩戴,不過,丘把鳳形佩玉韘等物用小布袋裝起來,要我隨身帶著,說旅途艱險,辟惡之物帶多少也不為過。

  臨行時,我去向父親道別。

  自從母親故去後,父親就搬回了正宮,操勞了一輩子,他的身體原本不怎麼好。現在,他把國事全都交給觪,自己每日在宮中看書,或者出宮走動,偶爾巡視鄉邑,身體倒還是硬朗了些。

  不過,他有時頭腦會變得懵懂。

  我走到堂上,父親正在翻案上的簡牘。旁邊的寺人提醒他:「國君,君主姮來了。」

  「君主姮?」父親抬頭,滿臉疑惑:「不是只有君主晏,何時來的君主姮?」

  我定住。

  寺人走到我身邊,小聲地說:「國君又犯病,一時糊塗,君主莫怪。」

  我略一頷首,走上前去。

  父親仍站在案前,看著我,忽而露出一個微笑,眉目間神采熠熠:「沫!」

  我愣了愣,望著他:「君父,我是姮。」

  「姮?」父親盯著我,良久,似是了悟,目光漸漸收起,聲音也緩下來:「哦,是姮啊……」

  「君父,姮今日隨兄長往衛國。」我輕聲說。

  父親點了點頭,眼睛卻沒有看我,只四下地張望,好像在找著什麼。

  「沫呢……」只聽他嘴裡喃喃道,悵然若失。

  車輪軋在大路上,轆轆地響。天空中,大朵大朵的雲彩漂過,時陰時晴。身後的城牆上,雙闕之間,齊央和她懷中繈褓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

  離開時,觪逗了庚許久才登車啟程。車子漸行漸遠,他幾番回頭朝城牆望去,唇邊含笑。

  道旁,大樹舒展著枝條,綠油油的,我看著,想起了邑姜宮前那棵自己從未見過的老桑。

  「姮在想什麼?」觪問道。

  我淡笑:「想君主和公子。」

  「君主和公子?」觪訝然。

  我沒說下去,看著他,道:「阿兄可曾對什麼事後悔過?」

  觪怪異地看了我一眼,想了想,說:「自然有,只是我會想,即便再回到當初,我也將照舊行事。如此考慮,便不覺得悔。」說完,他轉向我:「姮有後悔之事?」

  我笑而搖頭:「無。」

  觪微笑:「那便好。」

  §卷三 虢子

  入夏以來雨水不斷,道路泥濘,雖然早有準備,但往衛國的旅途仍然比預想中要艱難。出行的第一天,車輪就在泥裡陷了幾回走不出來。晚上在逆旅中歇宿的時候,連觪都累得早早休息了。

  「姮,如今看來,渡河經封父及胙往衛是不可行了。」第二天,觪皺眉對我說。

  我想了想,問:「阿兄欲繞行周道?」

  觪點頭,道:「昨日為兄向逆旅中人詢問前方路況,得知河水氾濫,野道難行更甚,不如往祭,雖遠上一些,卻省事不少。」

  我微笑道:「既如此,阿兄但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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