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雙闕 | 上頁 下頁 |
一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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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一行人改道往西,先上周道,打算往祭渡過黃河。 離開了野道,路上順暢許多。好不容易有晴朗的日子,趕路的人不少,即便頂著火辣辣的日頭也不亦樂乎。在周道上車行兩日,過了管之後,再走一兩天就是祭了。 天色將暗下,我們在一處旅館中歇宿。 館中的廳堂不大,卻熱鬧非凡。旅人三幾成群,據席而坐,館人來來往往地遞送漿食,觪帶著我進去時,嘈雜聲似乎一下低了下去,不少人將視線投來,打量片刻,又收回去,繼續說笑。 天氣悶熱,觪選了一處離門較近的地方坐下,召來館人,讓他送幾樣清淡的粥食。 館人應諾退下,觪將目光掃了掃四周,又看向我,笑了笑,沒有說話。旁邊的席上,幾名士人聊得起勁,話題大多離不開天下時事,哪國洪水正猛啦,何處又淹了多少地啦,東夷大澇尤甚,不少人湧入中原避災,哪些地方又有夷人搶掠作亂啦,等等等等。也許是趕路累了,我和觪誰也不開口,靜等館人呈上飲食。 「吾子可是杞太子?」坐沒多久,一個陌生的聲音在席前響起。 我望去,只見一個大夫打扮的中年人,正向觪揖禮。觪滿面訝色,向那人還禮,說他正是杞太子。 那人神色恭敬,拿出一塊符節,說他是虢國大夫,虢子聽聞姻親路過,特遣他來,邀請我們往虢國一敘。 「庶夫人正待產,思念母家,國君體恤,日前聞知太子往衛,思及雨後道路難行,太子或許將取道祭,便命小臣在周道上等候,如今,太子果然到來,小臣幸甚。」那大夫解釋道。 虢國?我詫異地看向觪,他的表情也疑惑不已。思考片刻,觪揖禮,道:「多謝大夫,既是虢子來邀,某前往便是。」 大夫應諾,與觪議下明日動身,便退了出去。 眾人依舊喧鬧,堂外,天色擦黑,館人呈來粥食,又在四周燃起燭燎,晚風拂來,火光半明半滅。 「姝?」我問。 觪淡淡地笑:「還會是誰。」 我默然。姝的母親兄長都在杞國,她會知道我們出來,並不奇怪。虢子來邀,恐怕少不了她的意思,只是,不知此番目的何在,難道真是思念娘家人?想到她看我的表情,心中總覺得沒底。 「姮,」觪看著我,說:「虢子乃一方諸侯,又是姻親,他遣人來邀,于情於理,我等推卻不得。而我等往虢國,虢子須以國禮相待,姝即便與我等有隙,也要顧及體面,倒不必擔心甚不利之事,去會上一會也不打緊。」 我微笑,說:「姮知道。」 東虢國並不太大,城池的四面,山梁起伏,多有險峻,是王畿東面的一道重要屏障。 城門在車輛面前洞開,車輪聲撞在兩旁的厚壁上,驟然大聲,悶悶地響。昨天前來接應的那名大夫在前面引著我們,一路走向宮城。我朝車外望去,這裡的建築看上去並不如杞國那樣歷史久遠,也不如鎬京那樣氣勢磅礴,卻修得相當堅固,光是那的城牆,無論夯土的高度或厚度,都堪比王城。 車馬轔轔向前,宮門處,一名上卿候在那裡,領我們在虢子的正宮外停了下來。我下了車,與觪一起隨上卿朝宮內走去。 行至中庭,只見一人站在堂外,身著素繒朝服,看到我們,滿面笑容地迎下階來。他身後,侍婢扶著一名少婦,衣飾精緻,裳下的腹部高高隆起,步履緩緩,正是姝。 「太、太子前來,有失遠、遠迎!」那人走到觪面前,端正一揖。我打量著他,三十上下的年紀,個子觪差不多,面容算不上英俊,卻長得相當和善。聽他的話音,這個人當是虢子無疑。 「國君多禮,杞觪誠恐。」觪溫文還禮。 虢子揖讓抬頭,看到觪身後的我,微微一訝。 「吾妹杞姮,隨我一道往衛。」觪解釋道。 我與他見禮,虢子似乎很高興,笑著回頭,對姝溫聲道:「吾、吾子,如今汝妹也來、來了,當好好一敘。」 姝微笑,聲音柔和:「國君此言甚是。」說著,她走上前來,與觪和我分別見禮,喚觪「兄長」,喚我「妹妹」,舉止優美,笑容得體。 虢子笑意盈盈,吩咐從人領我們到宮內坐下。 「吾、吾子甚是戀舊,每每念起杞國,總、總落淚不已。」堂上,虢子坐在上首,對觪說。 「國君怎與人說起這些?」姝在一旁輕聲道,似嗔似怪,面上隱現嬌羞之色。 虢子笑道:「太、太子非外人,說說無妨。」 姝含笑不語。 觪看著他們,淺笑:「國君如此愛護,杞人感激。」 接著,虢子向觪問起路上的狀況,又討論起各國澇情。我在下首靜靜地聽,姝坐在虢子身邊,一言不發,姿態溫良賢淑。偶爾,兩人目光相遇,姝的唇邊微笑不變,淡淡地望了過去。 一場談話賓主盡歡,虢子興致很高,熱情地招待我們用膳,吩咐寺人務必細緻地照料起居。 「姮定是好奇今日為何至此。」姝不緊不慢地說。膳後,虢子說我難得來,姊妹間一定有許多話要說,便讓寺人送我和姝到她的宮裡坐。 侍從盡數遣走,剩下兩人面對面地坐在榻上,再無掩飾。 「自然是姊姊之意。」我說。 「不是。」姝看著我,緩緩浮起一絲笑:「姮或許不信,今日之事乃國君所為,我也是今日才知曉。」 「哦?」我微微一訝。 姝倚在幾上,撫著已經渾圓的肚子,緩緩地說:「幾日前我兄長遣使來探望,說起太子往衛之事,其時國君在側,便給他得知了。」說著,她忽而一笑:「我媵來時,國君曾問隨行的大夫,杞國待我如何。姮猜那大夫如何回答?」 我看著她。 姝說:「那大夫答道,君主姝雖為庶出,卻深得國君夫人喜愛,地位與嫡女別無二致。」她笑了起來:「『別無二致』,姮,多有趣!」 我勾勾唇角:「的確有趣。」 姝緩緩歎下一口氣,道:「國君信了,在他看來,既『深得國君夫人喜愛,地位與嫡女別無二致』,我定是與爾等相處甚佳,知曉你與太子往衛,便使人去邀了來……呵呵,」她輕輕地笑:「我那夫君竟單純至此!」 我知道她的意思,不動聲色:「姊姊有夫如此,當是大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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