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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阿兄真如此關心戎狄?」我問。

  觪訝然回頭,看了看我,他頰邊掛起一抹笑容,轉過頭去:「稚子。」

  入冬之前,虢國捎來消息,姝懷孕了。

  傳說虢子大喜,以子嗣單薄為由,力駁宗老意見,讓姝住進了原本只給正室休養的宮室。父親派了一名大夫慰問,帶去不少滋補之物。

  冬天終於來臨,初雪之後,王畿傳來消息,王薑剛剛誕下了一名王子,母子平安,天下諸侯紛紛派使者往賀。

  此時,西北之地,獫狁果然來犯。晉侯燮父聯合各國堅守城池,天子命虎臣輿領王師討伐,大勝,俘萬餘。

  冬去春來,元月間,宮中人人歡欣不已,齊央順利誕下了觪的第一個孩子,是個男孩。

  §卷三 豐渠

  懷裡,嬰兒睜著烏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面前的人。

  「庚。」齊央含笑地輕喚著,將小木匙中的米湯小心喂入庚的口中。庚順利地吞下,齊央再喂,沒多久,幾上的小碗就空了。

  「真乖。」齊央誇道,放下木匙,用軟帕將他的嘴邊拭淨。庚似乎不喜歡,掙扎著,嘴裡「唔唔」地哼。

  齊央滿意地對我說:「我先前還憂他不慣米湯,卻是多慮……」

  話音未落,只聽庚「咕」的一聲,米湯從他口中返了出來,把下巴墊著的巾子濡髒了。

  齊央一驚,趕緊喚侍姆來收拾。兩人手忙腳亂,齊央的臉上卻無一絲惱色,眉目間盡是柔和。

  庚由著擺佈,雙眼定定,似是疑惑地望著齊央。他自出世至今,已有四個月,粉嫩的小臉漸漸長開了,輪廓唇鼻完全是觪的樣子,唯獨眼睛生得跟齊央一模一樣。

  我笑道:「聽兄長說,他的朝服洗過了許多回。」

  齊央一笑,道:「太子每日蚤朝後便過來抱庚。」

  我點了點頭,望向門外,只見下午的日頭辣辣的,大雨下了一個月,幾日前才止住。

  「入夏以來大澇,兄長已是多日未見了吧?」我說。

  齊央給庚換上巾帕,說:「太子無暇分身,不來也罷。」說著,她笑了笑,歎道:「也不知為何,自從有了庚,能不能見太子竟不似過去般緊要了。」

  「哦?」我瞥著她,覺得好笑,也不知道誰在名子禮那天,一看到三月未見的觪,眼淚就掉了下來。

  齊央瞅瞅我,卻不像從前那樣解釋到底,只低頭哄庚,臉頰微微泛紅。

  「不知晉國明日是否有雨?」侍姆在一邊疊著巾帕,一邊說開口道:「君主螢……」

  「侍姆,去端些水來吧。」齊央忽然打斷道。

  侍姆愣了愣,應諾下去了。

  室中一時安靜無比。

  齊央看向我,目光極不自然地閃了閃,面色尷尬。

  我淡淡地笑。侍姆想說什麼我清楚得很,現在四月,三個月前,燮在晉國迎娶齊螢,明天就是他們廟見的日子……

  「我該去游水了。」我對齊央說。

  「莊不坐了?」齊央訝然。

  我說:「天氣炎熱,此時不去,不知何時又要落雨。」

  齊央面色仍有不定,看著我,點了點頭:「莊小心。」

  我起身告辭。

  林苑中,巨木枝葉鬱鬱,樹蔭下,湖水一如既往的清亮。

  我一個猛紮地跳入水中,渾身一涼。氣泡在四周紛亂地舞起,我微眯著眼睛,光線在水中忽明忽暗,幽幽亮亮。

  蹬水浮出湖面,豁然清新,我喘著氣,將臉上的水抹去。仰頭望向天空,濃密的樹蔭中,陽光點點晃過。

  燮婚禮那日,杞國的天氣也像今天這樣,晴朗得出奇。晚上,我去找觪聊天。觪相當合作,我說想飲酒他也沒反對,命人往窖中取了一尊來。兩人在堂上邊喝便聊,天南海北,上下古今,說了一整夜。我沒想到自己酒量這麼差,不過是低度的米酒,兩盞下肚,已經見暈了。事後,觪說我癡顛了,說起什麼都笑,聽到什麼也笑,一直笑到睡著。我卻什麼都不想不起來了,只記得迷糊中,往堂外望去,那月光清冷得磣人……

  我閉起眼睛,雙腿在水中劃動,水波湧在發間,似能將頭腦中的思緒洗淨。

  「君主!」岸上傳來寺人衿的聲音,她大聲對我說:「太子正尋君主!」

  我朝她遊過去,踏著石階上岸。

  「太子方才來到宮中,現下正在堂上等候。」寺人衿便用巾帕給我包起頭髮,邊說。

  「知道了。」我說,在帳中換下衣服,往宮室中走去。

  堂上,觪果然在,見到我,笑意盈盈。

  「阿兄如何來了?」我問。

  觪笑道:「為兄特來道謝。」

  我愣住:「道謝?」

  觪眨眨眼:「昨日姮不是使人給為兄送了沙冰?」

  我了然,昨天悶熱,觪頂著太陽在鄉遂中巡視了一日,回來後,我就做了沙冰讓人送給他。我笑了笑,問他:「大澇可退了?」

  觪說:「還須過幾日,只要不再落雨便無甚大事。」

  「如此。」我點頭。

  這個時代的農業還相當原始,杞國的田土尚算肥沃,每逢不順的年景卻會損失慘重。觪剛剛掌權,就遇到了去年的乾旱和今年的大澇,著實難為了他。

  我不禁想,如果在現代……腦子轉了轉,我苦笑,現代農業畢竟離不開各種科學技術,單生物工程一項,我就無能為力。

  不過,原始有原始的方法,旱澇災害可以用水利改善的。我說:「阿兄,杞國河流天生,若往兩岸田中開渠,旱時導水,澇時疏水,則既可防災,又可灌溉,豈不大善。」

  「嗯?」觪看著我,面色驚訝:「姮竟知道這些道理?」

  我笑笑:「不過空想罷了。」

  觪挑挑眉:「空想?姮定是曾見過豐的田地。」

  「豐?」這回輪到我不解。

  「然也。」觪說:「我當年隨君父往宗周,曾見豐四周田野,管道縱橫,引渭水灌溉,無旱無澇,歲歲無饑饉,那時為兄便嘆服周人農事之精。」

  我了然。雖然沒去過豐,但周人的農業技術是公認的高超。

  自商以來,「周」在文字中就是上田下口的形象,是個物產豐富之意的美名,而周人的祖先後稷更是被奉為農業的始祖。豐與鎬京一水之隔,是文王時的舊都,會出現用於農業灌溉的水利工程倒也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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