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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姬輿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我,夕陽蘸在了他的頰邊,微微染上了一層落霞的顏色。

  那目光中包含著某種深切的東西,灼灼攝人,似乎空氣也變得溫熱起來。我望著他,笑容漸漸凝在臉上,不太自然地移開視線。

  又是一陣默然。

  「今日午時太子來醴宮,可是虎臣之意?」過了一會,我問。

  「然。」姬輿停了停,又道:「輿托太子到醴宮中尋公女,若半個時辰內引得公女往教場中觀射,下月便親自教其射禦。」

  「哦?」我想起當時狀況,從王后宮到醴宮老長一段路,還要限時將我領到教場,不禁覺得好笑,怪不得太子瑕要騎駒。

  「公女。」

  「嗯?」

  「今日之事,輿未曾事先告知,多有唐突之處,公女若心中有氣,輿願領責罰。」

  我止住笑意,詫異地望向姬輿。

  只見他定定地看著我,臉上紅暈彤彤,雙眸熠熠:「然,輿絕不後悔。」

  我注視著姬輿,沒有開口,只覺胸中,心篤篤地在跳。

  稍頃,我往袖中探去,摸出一方舊絹帕,上面,嫣紅的桃花隱約可見。我看了看,對他說:「虎臣,姮思考多日,這絹帕既伴隨虎臣多年,當送與虎臣。」說著,將它遞給姬輿。

  姬輿眸光倏地變得黯淡,嘴唇微微抿起。

  我拉過他的手,將絹帕放到他手裡。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虎臣,姮乃平凡之人,無可擔保太多,然,將來為君之婦,定當努力持家。如今你我婚約未定,虎臣將此帕收下,六禮之前,若虎臣心意有改,只消還之與姮,婚事自會撤去,絕無拖累。」

  §卷三 摯任

  話音散去,只余林間歸鳥聲聲的鳴啼和自己撲撲的心跳。

  姬輿一瞬不眨地凝視著我,沒有說話,黝黝的目中卻煥然明亮。兩人離得很近,我看到他的長睫在金黃的暉光中微顫,深深的紅霞頃刻間染滿全臉。

  片刻,只見他垂目看向手中的絹帕,動作利落地接過,納入懷中,道:「如公女所願,輿今日收下此帕,只是,」他抬眼看著我,目光炯炯:「公女既已將它送我,便此生此世都是我的,無論何人皆不能拿走!」

  星眸中浮動著璀璨的光華,卻又似深沉無底,將夕陽的燦燦餘暉也攏了去。我望著他,竟有些失神。

  突然,眼前姬輿的身形一展,我不及出聲便跌入他的懷中。

  腦中的思想頓時停滯,口鼻間刹那被溫熱的男子氣息所填滿。

  姬輿緊緊地抱著我,雙臂堅實,我絲毫動彈不得。心登時蹦得飛快,胸口外,一個陌生的心跳同樣熱烈,聲音卻雄渾得多,頓挫有力,與我交相應和。額頭貼在他的頸間,只覺那肌膚滾燙炙人;他的呼吸在耳邊起伏,粗重而急促。

  「……無論何人皆不能拿走!」腦海中,他剛才的話語仍有餘響,盤桓不止。

  「叮!」

  忽然,階上傳來清脆的玉器撞擊之聲。

  我一驚,掙開姬輿的懷抱。

  兩人分開,仍然微喘著,四目相對,灼灼如電。周圍熏熱陣陣,臉上血液脹起,火辣辣的如燒著了一般。

  我生生地移開視線,朝階上看去,卻見系著鳳形佩的絛繩從腰上鬆開了,跌落到了石階上。

  心突了一下,忙俯身將它拾起拭淨,仔細檢查。反復地看,鳳形佩沒有一絲裂紋,依舊完好如初。我松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此佩可是鬼方之物?」姬輿的聲音冷不丁在耳邊響起。

  我看向他,點頭,道:「然也,虎臣識得?」

  姬輿雙眸無波,淡淡地說:「輿見慣了晉侯隨身的龍形佩,自然識得。」

  摩挲的手指微微一滯,我回頭看著鳳形佩,沒有抬眼,道:「此佩乃姮君父所贈,據說可趨吉辟惡,母親曾叮囑不得離身。」

  姬輿那邊沉默片刻,隨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望去,只見他正將腰上一條系佩的絲絛拆開,又在腕上解下玉韘,把絲絛從中串起,兩端打上結。

  接著,他看向我,將玉韘掛在我的脖子上。

  我訝然。

  姬輿注視著我,溫聲道:「此韘乃輿自幼所佩,多次攜它征戰,歷經干戈無數,最是辟惡。公女也將它戴著,勿要離身。」

  他的臉上充滿了期待,目光卻執著得不容抗拒。

  我遲疑片刻,點了點頭。

  姬輿面色舒緩下來,手卻仍然留在我脖子邊的絲絛上,沒有放開,手指在絲絛緩緩滑動。熏風拂來,絲絲的熱氣在我頰邊縈繞。

  「姮……」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低沉而柔和:「你我今後不再稱公女虎臣,以名相喚可好?」

  我抬眼,正對上那雙光采瀲瀲的幽瞳,此刻,自己的模樣深映其中,過了一會,慢慢放大……心中突然升起一絲慌亂,我逃避地偏過頭去,道:「便如虎臣所願。」

  那手依舊沒有放開。

  「虎臣?」姬輿低低地重複。

  「輿。」我忙補充道。

  他的手終於鬆開,驀地,我心中一塊大石也安然落地。

  透一口氣,我定了定心,回頭望去。斜照下,姬輿的臉如晚霞般通紅,卻洋溢著笑容,如暉光般燦然。星眸中熱切仍存,深深地凝視著我。

  「嗯……該回去了。」我不大自然,看向一旁的樹林,有點囁嚅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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