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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回去?」姬輿微訝,望瞭望夕陽,道:「雖申時已過,但今日會射,必日暮後方得用膳,何須如此著急?」

  我說:「太后正在醴宮歇息,或許即將醒來。」

  姬輿看著我,沒有再說什麼。

  我瞥瞥他,當他默許,面帶淡笑地說:「姮告辭。」施下一禮,便要離去。

  「姮,」姬輿叫住我,似思索了片刻,開口道:「明日午後,再到這苑中來可好?」

  心咯噔了一下,我面露難色:「太后……」

  「太后處我自有辦法。」姬輿很快地接道。

  我啞然,片刻,微微頷首,輕聲道:「好。」

  姬輿再度微笑,目光熠熠。

  我瞅了他一眼,轉身沿著原路返回。過了一段,不禁回頭望去,卻見姬輿仍站在那裡,定定地看著這邊。沒多久,小道拐了個彎,那身影消失在樹叢之後。

  ***

  走在路上,我身心俱是一陣放鬆。

  剛才的一幕幕在腦中重播,我將手背觸在頰上,仍是熱熱地發燙。想起之前,自己準備好了回答,何等的鎮定,不料,竟還是被姬輿惹得面紅耳熱,險些亂了方寸。那離開時的樣子,一定狼狽得很……

  我不禁迷惑,自己對姬輿到底感覺如何?喜歡他嗎?也許,至少不討厭,其中還摻著感激和歉然。自己方才的舉止的確有些慌亂,可在那樣的人面前,誰又能做到巋然不動?

  而姬輿到底又是個怎樣的人?高不可攀嗎?偏偏有時又平易近人;冷靜內斂嗎?偏偏又是告白又是搶婚,表現得熱情不羈;忠直單純嗎?偏偏有時又覺得他的心思深沉精細……我苦笑,對於這個未來的夫君,自己好像不怎麼瞭解,想起明天還要和他見面,心裡竟隱隱的有些怯場。

  胸前,姬輿的玉韘靜靜的墜在絲絛上,通體碧綠光潤,夔紋栩栩如生,勾弦處已經快磨透了。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地為自己壯膽。有什麼好怕的?反正已經是這樣了,說不定還真的要過一輩子……

  回到醴宮的堂上,王姒仍在室中沒有起身,摯任卻來了。

  「夫人。」我行禮。

  「公女請起。」摯任和氣地說。

  她看看我,笑道:「公女等許久了吧?我算著時辰到此,竟也未見著太后。」

  我微笑:「太后剛剛睡下,姮也不過在宮外走走。」

  摯任點了點頭,看了看宮外,又轉向我,笑意盈盈:「孟夏暮色乃醴宮一景,我許久不曾來,公女可願陪老婦同往觀之?」

  我看看四周冷清的殿堂,應承道:「諾。」

  摯任微笑,和我一道往廊下走去。

  ***

  醴宮的廡廊在林苑中延伸,水池花樹,初夏景致別有一番意趣。摯任緩緩地走在前面,望著廊外,似乎在專心賞景。

  不久,她回過頭來,微微笑了笑,道:「公女來王畿月余,國中可有來書?」

  我答道:「來過一回。」

  「哦?」摯任莞爾,又問:「不知公女母親身體可安好?」

  我說:「信中說母親身體無大礙。」

  摯任頷首:「如此便好。她勞累多年,也比不得年輕時了。」

  語氣中像是有意提起什麼。年輕時?我好奇地看著摯任,她年輕時認得母親嗎?

  摯任面含淺笑地看看我,仍然往前,邊走邊說:「公女不必驚訝。我幼時,康叔曾與吾君父同朝共事,相交甚密,我與公女母親從小相識。」

  我了然。母親也曾和我提過,康叔在朝中一向擔任有職務,她出嫁前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鎬京的家宅中度過的。摯任看上去也就四十多歲的樣子,和母親年紀相仿,兩人成為閨中之友也沒什麼奇怪。

  摯任輕笑出聲,略帶感慨道:「一晃過去了幾十年,如今,我二人子女結親,她最幼的女兒也已到了及笄之年。」說著,她停下腳步,轉身看著我,雙目微光閃爍:「我聞今日教場上多有意外,公女得虎臣為良人,可謂幸矣。」

  心微微一頓,摯任不愧是在王宮中生活多年的人,雖然並未在場,該知道的卻是一點不落。我垂眸笑笑,沒有出聲,等著她說下去。

  「只可惜,」摯任道:「終是未遂汝母心意。」

  話音不大,傳到耳朵裡卻覺得刺響。我猛地抬起眼,摯任注視著我,仍是一臉笑意。陣風吹過,苑中樹木沙沙作響。

  我看著她:「夫人此話何解?」

  廊下,一叢月季開得正盛,芬芳四溢。摯任勾勾唇角,沒有答話,彎腰折下一朵月季,慢慢剝去小刺。

  過了會,她看向我,花枝在指間輕轉:「公女可記得兩年前與太后初見?彼時,太后自成周歸來,興致甚好,同我說起公女,稱讚不已。」她似笑非笑:「公女可知為何?」

  我平靜地說:「但請夫人指點。」

  摯任悠然看著手中的花:「天子素喜美人,即位以來,各地貢女不拒,後宮中除王后眾媵,眾女不下二十,姒姓之人也有好些。」

  我暗暗吃了一驚,周王的妃子中竟有王姒的人嗎?

  摯任繼續道:「然,天子與先王甚似,恩澤均分,平日也從無偏愛,是以後宮安定,王后也穩穩掌權。」她望著廊外,將花輕嗅,話鋒一轉:「那時,也是在這醴宮之中,太后問我可記得東婁公季女,我說自然記得,當年往賀之使者曾言此女甚得東婁公歡心,取名曰姮。太后神色間盡是喜色,說她在成周見到公女,小小年紀卻生得稀世美貌,將來必可豔絕後宮。」說著,她看了看我,淺淺一笑:「多年來,太后一直在族中物色容貌出眾之女獻于天子,以圖宮中姒氏有人為繼。無奈幾名宗女皆不得天子歡喜,即便育有王子也是默默無聞,太后一度甚為憂心。自從在成周見著公女,太后萬分高興,只因公女非親族之人,徘徊猶豫,直至去年天子東巡歸來,才終是下定決心。」

  「天子東巡?」我疑惑地看著她。

  摯任注視著我:「天子在杞特地召見公女,太后得知,欣喜不已。且,」她目光矍鑠:「姒氏貢女,王后向來淡然,卻費盡心思單單將公女阻于宮門之外,公女以為何故?」

  §卷三 重疾

  我看著摯任,面無表情。

  事情的由來與我所猜測的大同小異,但不管怎樣,現下看來,我並不認為王姒等人還有什麼回轉的餘地。可是,她提起母親,卻著實讓我糾結。

  「姮,王姒乃杞國同宗,必處處為你著想,凡事順之,不可忤逆,此言你當謹記。」我臨走前,她說的話複又在耳邊響起。

  父親是國君,這件事他會如何考量我很清楚,而母親……我沒有說話,將眼睛望著廊下搖曳的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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