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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接下來的兩三天裡,佼帶著我把衛宮所有值得一看的地方踩了個遍。

  臨走前一天,小食後,我和她在宮苑中散步。晚風輕輕吹起馥鬱的花香,苑中姹紫嫣紅,美不勝收。遠處有女子在低低地吟唱,歌聲細膩宛轉,我們聽得入神。

  一曲歌罷,我讚歎著對佼說:「不想衛國連宮中寺人亦精於歌詠,我不懂衛語,不知其所歌者為何?」

  佼微笑道:「無非是些思戀情人的詩歌罷了。」望向歌聲傳來的方向,她輕歎:「到底是民間女子灑脫,喜歡誰便對誰唱歌,絲毫不顧忌。」

  我問:「佼與鵠有何打算?」

  佼的臉微紅,說:「我欲讓鵠向君父提親。」

  我有些吃驚,問她:「可有把握?」

  她沮喪地搖搖頭:「並無把握。」

  我奇道:「既無把握何以提親?」

  佼哀歎一聲,說:「不提且如何?我已十四,君父不知哪日就將我許人,如何等得?」

  說得也是,我沉吟片刻,問佼:「若可拖住舅舅,鵠又當如何?」

  佼說:「鵠在師中為殷人之首,又作戰勇猛,君父甚重之,委以要職。鵠曾言,只需兩年,他可憑戰功封得采邑,彼時再向君父提親,或許可成。」

  我點頭,的確比現在這個樣子去求親來得保險。我對佼笑笑,說:「如此說來,此事當務之急,乃如何說動舅舅不將你許人?」

  佼說:「然。」

  我問:「可有良策?」

  佼無奈地說:「若有良策,我何以愁眉至此?」

  我笑笑,手中拈起一片柳葉,說:「外祖母臥病在床,身邊無親人長期守候。吾聞大周以禮治天下,舅舅純孝,佼若提出守在外祖母床前與之相伴,並誓曰願侍奉外祖母直至病癒,舅舅必允之。」

  佼恍然大悟地點頭,隨後又皺眉道:「若祖母早早薨逝,卻又如何?」

  我說:「到時若自請守孝,卻也可拖延。」

  佼地眼中亮起希望的光芒,她拉著我的手,高興地晃來晃去,說:「姮真聰明!如此一來,我何愁不能遂願!」過了一會,發現這樣似乎不妥,窘道:「佼並非慶倖祖母臥病,我也很擔心祖母的……」

  我苦笑,心裡不住地祈禱外祖母千萬原諒我的不敬,自己這麼做,不過是為了佼的幸福……

  ***

  第二日一早,我和觪用過膳食,祭過行神,在國君夫婦及眾臣的相送下,離開朝歌,往杞國出發了。

  又一次坐在這輛車上,心情卻大不一樣。

  我往後望去,朝歌在地平線上漸漸消失,心中感慨,終於要回家了。

  離家以來,我見到了很多人,發生了很多事,見識了這個世界,各種滋味皆在心中停留過。想起母親,月余不見,她的樣子依然鮮明。回去以後,我有很多很多的事想要跟她說,燮的事我也不打算瞞她。我看向腰間的鳳形佩,當初若不是母親叮囑,一定要我帶著,或許就碰不到燮了,不知道把我們的事說出來以後,她會不會為我高興?

  我望向觪,他的身影一如既往的筆直,臉上卻含著淡淡的笑意。這次出來,觪也經歷了很多,我能瞭解,他的心中一定也在為回家而高興。

  渡過洶湧依舊的黃河,直穿燕、胙等國,再過濟水,杞國阡陌縱橫的原野再度出現在我的眼前。多日不見,莊稼已經轉成一派綠油油的景象,風低低拂過,似掀起碧波萬傾,甚是喜人。

  越過田野,雍丘的城牆遠遠地出現在視野中,我極目眺望,雙闕如巨人般,在高高的天幕下映著青灰的身影,似是含笑地注視著我,默默等待我的歸來。

  §卷一 爭執

  雍丘城門大開,早有卿士大夫等候在道路兩旁,迎接我們回國。不少國人聞訊而來,湧到街上看,竟比離開的那天還要熱鬧。

  我和觪往正宮中拜見父親,他見到我們回來很高興,見禮後,笑呵呵地讓我們坐下。觪正襟危坐,把這次出使的各項事宜一一向他報知,父親微笑著聽,撫著鬍子,不斷地緩緩點頭。

  見過父親後,又往後宮拜見母親。她早已站在堂前,看到我門來,頓時滿面喜色,不等我們行完拜禮,便一手一個地把我們扶起,笑容可掬地帶我們到堂上坐下。

  母親先把我拉到身前,細細審視許久,滿意地笑:「不想出去一趟,吾女倒長了些肉。」

  什麼?!我聞言大汗,疑惑地往全身上下看看,又用手摸摸臉,真的胖了?旁邊的傅姆丘和幾名世婦吃吃地笑,我瞪向觪,都怪他老把我關著不讓出去,他要負責。

  母親又向觪問起一路上各種細節,有沒有生病,住的好不好,可有遇到危險……

  觪仔細地回答,說到我的時候,沒有提我的劣跡,只說姮很乖,一直很聽話。我心裡點頭,還算夠義氣。

  用膳的時候,父親竟然來了。

  難得只有我們一家四口在一起吃飯,我簡直覺得受寵若驚。父親心情格外的好,滿面春風,平時總是微微皺起的眉頭完全展開,居然看著覺得平易近人許多。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母親的笑容竟也不像過去那樣公式化,而帶上了些暖意。

  我看著父親,發現他的五官其實長得很俊秀,只不過,上位者老是要保持著波瀾不驚的儀容,才讓人感到板板的。現在看著他和善地微笑,我不禁想,父親年輕時,大概也和觪一樣是個翩翩君子吧?

  ***

  第二天,傅姆丘和兩個身邊的寺人整理我帶回來的行李。這次出去,收穫了不少東西回來,大都是在王姒和衛國那裡得來的,首飾、器具、衣物什麼都有,打了好幾個包袱,清出來,堆得跟小山一樣。

  這時,母親來看我,見到這些禮物,微笑著走過去看。

  玩賞了幾件精巧的小玉飾後,她拿起一隻小匣,打開,裡面正放著雲形翠玉笄。她把玉笄取出,仔細地觀看,問我:「此笄從何而來?」

  我說:「乃王姒初次召見時所賜。」

  「哦?」母親顯出微訝之色,看向玉笄,似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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