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闕(34)_海青拿天鵝

三四

　　我看看佼宮裡的那些寺人，問她：「不怕被人看到？」

　　佼不以為然地說：「他們自會當作沒看到。」

　　她帶著我在衛宮裡七繞八繞，走到一處小宮門前，只見一輛平凡的帷車停在那裡，旁邊立著一名禦人。

　　佼帶我坐上去，吩咐禦人駕車。

　　我看著馬車跑在長長的宮道上，問佼：「衛伯與夫人若知曉，豈不怪罪？」

　　佼笑笑：「姮且寬心，我君父今日祭社，母親與太子隨往，傍晚才回，不會知曉。」

　　我點頭，望見宮殿大門越來越近，心裡仍惴惴不安。

　　馬車駛到宮門前停下，我屏住呼吸，聽見禦人下車，跟守衛嘀咕了幾句，隨後又回到車上，駕車出宮了。

　　看著馬車駛離宮門，我簡直不敢相信，一切竟這麼簡單！

　　衛佼悠然自得地坐在一邊，剛才出宮的時候她也沒有一點不安，想來應該是早已熟悉這過程的。看不出她斯斯文文，竟然是個慣犯啊。

　　我不禁佩服，衛國果然如傳言中一樣民風開放，連公女也如此豪邁，偷溜出宮的手續都是全套的。

　　臨近街市的時候，佼讓禦人停住，和我一道下了車。

　　只見街市上熱鬧非凡，趕圩而來的商販眾多，大路上的行人接踵摩肩，喧聲鼎沸。深吸一口鬧市中略微渾濁的空氣，我的心中激動不已。這可是我除了雍丘以外所逛的第二個街市，不容易啊。

　　我開心地回頭，想催佼快點到街上去，卻見她面色蒼白，僵立著不動。順著她的眼光望去，我也立刻傻掉——我們身後，王孫牟的次子頊身著平民常服，正站在那裡。

　　見我們面如死灰，頊卻一笑，說：「二位不必驚訝，某也不過出來逛逛，不想竟遇到熟人。」

　　衛佼遲疑地說：「阿兄，我們……」

　　頊咳嗽兩聲，讓她打住，湊近前低聲說：「今日之事，佼不可告知君父母親，兄也不對旁人說起，可知道？」

　　佼連忙點頭。

　　頊滿意的看看她，又看看我，回復音量，滿臉熱情地對我們說：「我等既得遇於此，未若同行觀之，如何？」

　　我和佼忙笑道：「此言甚是！」

　　於是，三人各懷心思，興致勃勃地加入了人群中。

　　＊＊＊

　　街市上人來人往，大多是城中居住的國人。

　　我見到其中有不少人都是殷商打扮，也有半周半商的，一派異族風情。不時有年輕的男女穿梭其間，或三五紮堆，或結伴同行，相互顧盼，空氣中似乎湧動著不明的電波。我心歎道，多麼恣意不拘的人民，怪不得能作出令儒家深惡痛絕的「鄭衛之音」。

　　可惜觪沒出來，不然可以驗證下衛國女子是不是真的會往心上人那裡扔木瓜。至於瓊琚嘛，迎面不少男子投來熱烈的目光，也不知道是看我還是看佼，但是佩玉卻仍然好好地掛在身上，沒有飛過來。

　　我看到後面有幾個神情戒備的人隔著幾步路跟著，心知他們是宮裡的侍衛，這兩兄妹也算是有經驗的，還知道帶人。於是，放心地和衛佼逛街。

　　路旁擺滿了商販的攤子，有各種陶器、木器、竹器等日用品，有各種脂粉飾物，也有各種蔬菜瓜果和小吃，在寬敞的地方，還有牛羊和奴隸。

　　我和佼對生活器具沒興趣，蔬果也不需要自己買，只看小吃和飾品。

　　撇開衛生條件不說，那些小吃的確是很美味的。不過我還是不敢多吃，佼和頊卻津津有味地吃了一路。

　　民間的飾物雖然不如宮中所用的考究，卻別具匠心。大部的材料都是些普通的木竹骨角之類，但做得非常別致，設計也很有趣，上面雕刻的動物花鳥形態古樸而靈動，看得我和佼一臉興奮，目不暇接。

　　佼拿起一隻漂亮的骨梳，愛不釋手。只見那骨梳通體潔白，細細的骨紋摻雜其間，梳頭透雕成兩隻雀鳥的形象，插在發間很好看。

　　我對她說：「此物甚好，喜歡就買下吧。」

　　佼卻眉頭微皺，小聲說：「可我無以相易。」

　　賣貨的小販笑著說：「若無相易之物，可用貝，只需五枚。」

　　佼還是一臉為難，我不可置信地看她，不是吧，出來玩錢也不帶？她懊惱地說：「都交與我阿兄了。」

　　我這才想起，剛才一路走來都是頊付的錢。我和佼來看女孩子的東西，他不感興趣，就不知跑到哪去了，人影不見。

　　現在怎麼辦？我也沒帶錢。

　　佼無奈地和我對視一眼，戀戀不捨地看看手上的骨梳，想放棄。

　　正要還給小販，一隻大手卻突然伸過來，將幾枚貝幣交給他，一個渾厚的聲音道：「貝五枚，買下了。」

　　我和佼地轉頭望去，只見旁邊立著一名身材高大的年輕人，面色黝黑，濃眉炯目，頭上結著粗大的髮辮，我一驚，他正是那天在船上救了我和觪的商人子鵠。

　　小販笑眯眯地收下錢，連聲說謝。佼拿著骨梳，和我一起離開，子鵠跟在後面。

　　拐進一處僻靜的小巷裡停下，子鵠走上前，恭聲說：「二位君主。」

　　佼的雙頰泛紅地看著他：「鵠。」

　　我訝異地看著這兩人，他們認識？

　　子鵠的目光與佼接觸，竟泛起溫柔之色，他看看我，對佼說：「臣在街市上望見君主背影，不敢十分斷定，便上前來看，不想真是君主。」說著，臉上微微嚴肅起來，「今日街上人多混雜，二位君主私自出宮，若有不測，何人當得？還望二位速速回宮。」

　　「鵠，」佼柔聲地喚他，聲音宛轉：「我等出宮，本與吾兄公子頊一道，方才人多，吾兄不知去向，卻仍有隨人跟從，並無危險。」

　　子鵠看看巷口幾個綽約的人影，沉吟片刻，說：「既如此，臣當同君主找到公子，護送回宮。」

　　佼望著他，輕輕點頭。子鵠深深地看她一眼，轉身帶著我們向大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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