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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但昨夜水墨難得安靜了一晚,戰士們今早還有人打趣說以為水墨被凍死了,他們才得以睡了個安穩覺。一想起水墨當時的面紅耳赤,顧邊城就感到昨夜的清瘦溫暖恍若還留在懷中,他忍不住皺了下眉頭……

  「阿墨,估計再過半個時辰就到松岩城了,我聽親衛們說,這座城池雖然不大,卻是很多往來客商必經之處,有很多新奇玩意兒和吃食。還有,聽說守城的將軍是石老將軍,他是平湖人,離咱們家鄉不過十數裡,是咱們那裡出的最大的官兒!州官經過他家門前都要下轎馬。」有些興奮的魯維邊說邊吸溜著鼻子。他雖然不像水墨那樣怕冷,但畢竟年幼,這些天的陰寒也著實讓他吃了不少苦頭。

  「是嗎……」鼻頭通紅的水墨話音未落,就聽見不遠處蹄聲驟起,騎行在最前方的羅戰立刻伸直手臂重重一握拳,戰士們隨即勒韁住馬然後迅速卻有序地布成防守陣型,武器出鞘,將顧邊城等人包圍在中間。一時間除了偶爾馬匹的噴氣聲,再無半點聲音。

  馬上之人來得極快,還沒到跟前已飛身而下,水墨認出來是派去前方探查的斥候頭目。他雖呼吸粗重但絲毫不見紊亂,恭敬地單膝跪地抱拳說,「將軍,屬下奉命探路,在距松岩城三十裡之處險被人偷襲,所幸無傷。」「唔,偷襲之人呢?」顧邊城點點頭,沉聲問。

  斥候頭目向後一揮手,其餘斥候立刻將兩個看起來半死不活之人拖到了陣前,一股子血腥味沖鼻而來。水墨微微皺了下眉頭,儘管這味道已經太過熟悉,但她始終不能適應。好在死得再奇形怪狀的她也見識過了,因此被拖倒在地的兩人雖然血污滿臉,她還是上下打量了一下。

  兩個精壯男子,一個眼見氣息微弱,眼闔頸歪,另外一個卻不遜地掙扎著,直到被斥候一拳打在臉頰上,他才不再叫喊,被斥候抓住了頭髮將他的臉仰起。就長相而言倒算普通,水墨心想那雙眼睛還算是精光四射,只是著實小了點。顧邊城策馬前行幾步,略低頭看著地上的俘虜。

  那人原本一臉的桀驁,但跟顧邊城的眼神對視半晌,他忽然變了臉色。只覺得眼前的天朝將軍雖然沒有半點殺氣,但那平靜如水的目光卻讓人從心底裡發寒。水墨正打量著俘虜覺得哪裡看起來有點怪異,就聽身旁的謝之寒森然地說了一聲,「高句麗!」

  「啪」,一滴寒露忽然跌落在了水墨的睫毛上,她不自覺地哆嗦了一下,緊緊伏在她身旁的魯維感覺到了,關心地扭頭看她。水墨正想笑笑表示沒事,忽覺一股大力傳來,她的臉立刻被按進了草地裡,被又冰又刺的草葉紮到了的眼角,但她只能咬牙忍疼,一動也不敢動。沒一會兒就聽不遠處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喀噠,喀噠,喀噠……」仿佛如潑雨一般從藏身在坡下的眾人頭上灑了過去。

  又等了半晌,羅戰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去觀察,枯黃的荒草被風吹得唰唰作響,除此之外再無半點聲音。羅戰高大的身軀極輕巧地一躍而出,同時做了個揮手的動作,魯維趕忙拉起還埋頭在草坑裡裝死的水墨從藏身之地爬了上來。

  「呸,呸!」水墨小聲吐著嘴裡的泥土和草屑,她的臉上粘著些許乾枯破碎的雜草,一根草葉就黏在鼻孔邊,正隨著她的呼吸一起一落,樣子甚是狼狽,魯維忙忍笑幫她收拾了一下。羅戰對水墨的眼刀根本熟視無睹,他低聲和兩個軍校商量了幾句,點點頭,回頭做了兩個手勢之後大步向前跑去,默不作聲的驃騎戰士們隨即跟上。

  肺部的燒灼感讓水墨很想咳嗽,但她知道,如果自己敢發出這樣的聲音,羅戰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脖子扭斷,她只能勉力壓抑著跟上隊伍。魯維雖然也是呼吸急促,但比水墨拉風箱一樣的表現要好多了,他一直跟在水墨身邊,生怕她被落下。

  要說水墨來到天朝這幾個月也算的上是逃命經驗豐富,但基本上都是被人當米袋子掛在馬背上,胸疼肚疼屁股疼,苦不堪言。今天這一徒步急行軍才知道,能被掛在馬背上有多幸福。水墨看著側前方魯維瘦小的身影,手心汗津津地卻死死拉著自己的手,知道他不會撇下自己獨行。但現在是行軍,一旦出了什麼問題,按軍律唯死而已,她不想拖累魯維,只能拼了老命往前跑。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這支安靜的隊伍在山間穿梭著,越林趟河,昏暗的環境對羅戰並沒有什麼影響,他小心卻快速地辨認著周邊的環境,而其他戰士也毫不猶豫地按照他的指示前進,沒有半刻休息。就在水墨感覺自己噴出來的氣息熱的都可以燒水之時,羅戰終於停住腳步,手掌一握,戰士們馬上熟練地分散開來,悄然無聲地選擇各自的警戒位置。

  「呼,呼……」水墨幾乎是踉蹌著跪倒在地上,魯維也是滿頭大汗,羅戰眉頭緊皺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卻發現水墨將臉埋在了土裡,顯然是不想讓自己劇烈的呼吸聲被敵人發現。看著水墨急促聳動的肩膀,羅戰終是沒有說什麼。這時一個已爬上山崖的戰士學著夜鷂的聲音「咕咕」叫了兩聲,羅戰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伸頭向下一看,「嘶,」他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印象中安靜有序的松岩城現在被片片火光包圍著,東城門前尤其混亂,人影憧憧,兵器碰撞的聲音,廝殺怒駡的聲音,還有城牆被撞擊的悶響交織在了一起……就算這麼亂,水墨還是能清楚地聽到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雖然剛才還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半點力氣了,可如果現在允許逃跑的話,她甚至可以用比來時更快的速度退回去。

  「阿墨,高句麗人為什麼要攻擊我們?他們不是歲歲進貢嗎?」魯維壓低聲音問。水墨苦笑,要是不歲歲進貢大概還不會打起來,有誰願意永遠低人一等呢?印象中,在隋朝的時候,皇帝曾率數十萬大軍攻擊高句麗,但最終因為天氣,補給還有戰略上的疏忽而以失敗告終。可現在不是已經穿越了嗎?為什麼高句麗還會存在?對於天朝地理一無所知的水墨,徹底昏了頭。

  之前抓到的兩個男人正是高句麗的斥候密探,雖然他們擅長隱藏行蹤,但如何是驃騎斥候的對手,原本想偷偷退走的高句麗人三死兩傷,沒有一人逃脫。一想到方才羅戰審訊高句麗俘虜的手段,水墨忍不住哆嗦了起來,魯維還以為她是害怕,低聲安慰說,「阿墨,你放心吧,神將大人的計策肯定是萬無一失的。」水墨只能乾笑了一聲。

  「死可殺,生可虜,」殺掉不怕死的,俘虜貪生怕死的,這句話放在戰場上果然沒錯,怕死的那個俘虜在羅戰的手段之下終於還是開口了。松岩城與高句麗疆土隔岸相望,平日裡高句麗商人與天朝貿易基本上都在松岩城完成,因此城裡除了了有高句麗的驛站,往來的高句麗人也不少。

  二十年前,高句麗曾與天朝一戰,但最終百萬人口因為戰火銳減為一半,首府寒枝城也被天朝元帥燕北方率兵攻破,燕北方就是燕秀峰的父親。高句麗大君李亨自殺殉國,之後國舅車永申代表年僅六歲的皇太子李振與天朝議和,自認為從屬國,歲歲朝貢,永不再戰。這是水墨在羅戰審訊俘虜的時候,聽譚九說的。

  現在看魯維一臉的憤怒,水墨只能低聲說,「沒有永恆的朋友,也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國家之間,歷來如此。」魯維不明所以地看著水墨,「都安靜,按照計劃,準備行動!」羅戰的聲音突然在他們背後想起,水墨一回頭,只看到了羅戰匆匆離去的背影,魯維後怕地咧了一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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