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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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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她只是動了前往天封的念頭。 她寧願相信那是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噩夢——朔北寒風,黃沙卷地。 雪亮的銳光從不可思議的角度閃過,不比一根頭髮絲重,帶來的卻是致命的傷。 十四歲的自己驚惶地看著那些銳光一片片削在自己身上,噴出猩紅的血,泛上錐骨的痛。她仿佛在一個醒不了的噩夢裡,只能跑呀跑,跑得雙腿發軟,渾身乏力,卻沒有歇下的想法。 她清楚地知道,停下就等於認命,任自己的生命被殘忍的屠戮。 她不知道追殺自己的到底是誰,在對方強大的殺念下,她像一隻被貓逗弄的耗子,當對方對自己失去興趣的時候,也是死亡來到的時候。 不能停,不能讓他失去捉弄自己的興趣。 這樣,也許還有最後的生機…… 十四歲的自己爆發出遠超過自己年齡的柔韌與耐性,還記得渾身陰寒的感覺,也不知濕嗒嗒貼緊額頭的髮絲,到底被汗、還是血粘膩著。 那時候,哪怕再細微的風,也會吹得渾身發痛。 時經十年,那樣的噩夢,即便想起來,心頭最柔軟的角落也會像針紮似的,帶來全身的戰慄與懼怕,這是她最不願回想的往事。 如今,她不僅記起那日情景,還借此強迫自己一遍遍回憶,當日的險,對比如今的安逸,簡直是天壤之差。故而,下面這些話,她說來分外的真心實意,「多謝王爺讓出這條路,讓劉某安安全全地到了天封。」 東夏百姓,非雲皇手諭,禁往天封。 幼皇年弱,當權者只有攝政王。 若非是攝政王放出這條路,她與胡荼一行人,又豈能暢行無阻地到這天封。 就這點而言,劉盈其實是感激攝政王的,不管自己是作為胡荼的附帶品,順帶著沾上光、順利來的天封,還是別個什麼原因。胡荼與她既然是到了,可見攝政王依是顧念舊情的。 她低頭道:「您讓了一條又一條的路,為何不一直讓下去?」 「修路是吏部官員的事,與本王何干。」說這個,就顯然有些推脫了。 劉盈那麼聰明,怎麼聽不出他想撒手不管的意思,她豁出去了,也不管對方的態度,輕聲,「到底與您有血脈之親,他就要死了,您真的無動於衷嗎?」一張親情牌被她斟酌再三,終是丟了出來,攝政王卻笑了起來。 「他是誰?小友莫和本王玩這些文字上的遊戲,要喝茶,本王備了上好的碧螺春。要試劍,本王身邊的侍衛們,也會有興趣與你切磋一二,就當是指點後生,他們素來是很好的武者……」 攝政王還要繼續說下去,劉盈卻忍不住了,她耐性一直不錯,可關心則亂,被遮掩的風平浪靜的海面,赫然被狂風巨浪所顛覆,她激動地上前兩步,高聲,「王爺怎會不知他是誰?他姓胡名荼,雲胡府的第二位少爺!您徵兵,不就是為了絕他最後一條後路……」 「放肆!」寒光湛湛的兩柄寶劍赫然綻出如星般的寒光。 攝政王身後的兩名護衛,終於從眼觀鼻、鼻觀心的木訥中蘇醒,一個個虎視眈眈地盯著劉盈,被攝政王一手制止了殺意。 攝政王看了眼顧琅,笑道,「徵兵是顧琅幹的,怎的又與本王扯上干係?就算是本王徵兵,這些兵也是為了抵禦外族侵入,與胡荼又有什麼干係?」 劉盈又驚又急,只覺一口甘腥沖上了嗓子眼。 都這個時候了,她幾乎祭出了大長公主,攝政王居然一點也沒軟化的跡象。 風靜靜的,仿佛一切都靜了下來。 她的血冷了,心涼了,寶劍從掌心幾乎滑落在地,「王爺可曾想過,大長公主若是知道,會有多麼傷心。」 話音落下,攝政王的掌心一緊,茶盞中濺出了幾許雪亮的水意。每個人都有不可觸碰的痛。對攝政王而言,「大長公主」這四個字,便是一味不可觸碰的毒。單只是聽到,也會苦,也會痛。 ——就像掌心這盞茶,甘香之時,醉至極至,可那絲苦,也足令他此生銘記。 就在劉盈冒冒失失撞入城主府的時候。 胡荼終於得到了眼線的回報,他剛一聽到這個消息,當即捏碎了桌角,牙縫中忍不住蹦出兩字,「糊塗!」 「二少,您身上的傷還沒好,您幹什麼去?」 「吩咐下去,讓顧倩兮在城主府等我!」 「可是二少,如今攝政王在城主府,您貿然前去,恐怕會被他捉住,如此一來,大計功虧一簣。」 「夫子去了,凶多吉少。」 「六壬捷錄都已經譯出……」那人還想再說些什麼,忽地撞見小獅子的眸光冷得就像冰封的刀刃,帶著毀滅似的冷酷,他心尖仿佛被那目光紮到,慌忙閉嘴。 拖得越久,對夫子越不利。 自己的對手有多老辣,胡荼豈會不知。 從喜閣一路往城主府去,印象最深的卻是大紅色的燈籠與喜燭,紅得耀眼,紅得刺目。這是她嫁給自己的第二天……倘若,她出了什麼事……胡荼不敢想,只是想一想,都覺得心底撕心裂肺似的痛。 這個時候,他根本顧不得其他事。 忍著心中傷痛把她往外推,原本就是不願她出事。 可這時候,她若出了一點兒事,他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攝政王! 這個老成精的狐狸! 「阿琅。」 「嗯?」 「阿姐若是知道,應該會怨我吧。」 「怨是不怨,你都做了,再想何益。」 「我不殺他,終有一日他也要找上我。我們舅甥之間,始終逃不過兵戎相見的那一天。若是平常,我想動他,也不是那麼容易。小姑娘說得好聽,呵呵,讓出去天封的一條路?這條路,可是他胡荼自個兒闖出來的,不是我想讓就能讓出來的。」 「那孩子,是個人才。」 顧琅的評價客觀中肯。 過了許久,攝政王放下茶,目光看著院落中那個清瘦蒼白的綠衣女子,淡然笑道:「阿姐這個兒子,分明是個鬼才。連我都有些心驚。這一次,僅這一次,倘若連這次都動不得他,天下亂了,便是我死。」 劉盈聽兩人在這若無旁人的說話,背心冷汗一陣接著一陣。 他們這是什麼意思? 這樣在自己面前說出那些話,攝政王分明拿自己當做死人,才會把對長姐不容于世的戀慕這樣風輕雲淡地說出。 劉盈一步步後退,但見攝政王眼中殺意畢露,「小姑娘,你這麼聰明,應該知道秘密知道得太多,活不長久。」 劉盈死死地咬著牙關,驚駭地看著他身後的影殺,悄無聲息地占滿了居高點,寒光閃閃的羽箭,不動聲色地瞄準了自己。 她心底忽似一潑冷水,迎頭澆下。 「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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