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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墨點蒼晴,小娃娃瞧好了!」驟然一聲暴喝,看似是提醒的話,聲音中卻透出一股凶戾,如翻江倒海,轟然逼近。

  劉盈咬碎一口銀牙,這老頭太陰了!

  那墨汁,遙望如閨秀之中小姐眼角一滴淚痣,妖嬈而嫵媚。但此時卻挾驚天之勢狠狠壓來。她心中暗暗叫苦,忙撒出無數鐵蓮子。鐵珠與墨汁撞在一起,赫然似煙花綻放,只聽得噝噝聲響,鐵蓮子居然冒出了騰騰白煙,迅速被腐蝕得連個鐵屑都不剩下。

  「墨汁裡有毒!」她大驚失色,一把推開小獅子,自己卻來不及躲開,一晃眼的工夫,那毒墨就離她面門不到三寸。

  千鈞一髮之際,小獅子如鬼魅般飄來,他手腕輕輕一轉,輕易地將墨滴盡數收攏在掌心。虛托的手腕,在半空劃下一個優雅弧度,輕描淡寫地化解掉濃濃殺機。

  這男子站在百鬼群中,眉眼冷厲。

  長風呼嘯,他烏髮披散,衣袂獵獵,清美的面容似黃泉路上妖嬈綻放的曼陀羅花,站在那兒,整個人就有如天降魔神,散發出的凜冽氣勢,讓人膽戰心驚。

  劉盈只覺心中狠狠一縮。

  只聽男子凜冽的嗓音如從清水中濺出,冷冷劃破天際,透著說不出的銳意,又似一枚銀針狠狠地捅破了薄薄的一層窗紙,天地赫然間一片大亮。

  他道:「以墨點毒,這玩法太沒意思,你想怎麼玩,我陪你玩。」

  一句話,驚得劉盈面無血色。

  繪者一甲子的功力,再加上墨中淬毒,拼了全力,便是十個自己都討不到半分好處,胡荼這是瘋了嗎?

  可這句話顯然對了老者的胃口,他一連大笑三聲,「老朽就等胡少這句話!」

  胡荼整個人飛掠而去,霎時間和老兒拼纏在了一處。刀槍既遇,發出鏗然之聲。兩人速度太快,劉盈根本看不見他們交手的細節,只聽見那一陣陣銳響,撞得耳膜生痛。沒一會兒工夫,竟然是勝負已分。

  胡荼負手站在不遠處,那老頭則躺在地上,一時倒看不明他生死。

  劉盈揉了揉眼,只覺呆了。

  這哪裡是玩,分明是拿命來拼!

  一滴血水在地上緩緩暈開,染得人間煉獄,赫然生動起來。

  劉盈傻傻地看著剛從修羅場上下來的胡荼,心裡升起一股荒唐的情緒,但又說不清蹊蹺在哪兒。實際上就在小獅子和老頭決鬥之前,她就隱約有種錯覺。這個墓室,詭異得讓人心顫。最離奇的未必是這墓室的一草一木,分明是這些人。

  可這些都是成名已久的怪物,能不離奇嗎?

  這種念頭一錯而過,快得讓她忍不住好笑,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夫子,我們下去吧。」胡荼湊近劉盈身旁,輕聲道。

  說這話時,他其實沒走,就這麼凜然而立,可整個人卻仿佛是從水裡撈上來的,汗珠淋漓。他此時的眼神異常的妖,融了森森的媚氣,那骨血裡透出的陰沉,如同尖銳如刀的鋒刃,又宛如墨染素箋,極陰極寒,那鬼氣就一點一滴、一分一寸地赫然躍出。

  這樣的面相,帶了分陰氣。

  劉盈自小博聞,當下明白胡荼這一擊,恐是傷到了骨髓。

  但凡如此面容,必是心中有了私怨。

  那怨氣不得抒發,恐怕不是損己,就要壓抑到極點去傷人。

  劉盈心間似雪水淋過,似漏跳一拍,整個人幾乎都木了。

  她往前走了兩步,忽然發現胡荼沒有跟上。一回頭,卻見小獅子背對著她,後襟劃開了一條約三尺長的傷口,翻開的皮肉流出黑水。

  「二少,你……」

  「不要多話,扶我下去。」小獅子低聲道。劉盈這才發現他原是在勉力支撐,竟然已經傷成這樣。原來,他骨子裡的怨,來自於這道翻出血肉的劇傷。

  劉盈心裡狠狠一個瑟縮,有種刀劃過的感覺。

  正思量間,那個方才不知死活的老頭忽然爆發出一陣快活的大笑,「都說岐州雲胡府的胡二公子,天賦異稟,絕世之才。老朽原是半信。這世上盛名,多不過捧出的名號。今日與公子一會,才知這般驚才絕豔,龍章鳳姿,絕非捧捧便能出來。」

  「那般虛名,不過掌中流沙,荒唐可笑。」胡荼將手臂搭在劉盈肩上,聽得老頭讚譽,只微微一哂。

  「說得好,果然不愧是胡二公子!」看來老頭根本不知道自己傷到了胡荼。劉盈見他就那樣躺在地上,卻笑得暢意,笑得痛快淋漓,讓人在笑聲中聽不出一絲失落與黯淡。

  胡荼嘴角終於染出一絲笑,那笑,卻是冷笑。

  劉盈只覺心中又是一縮。

  她想說些什麼,但是看著胡荼精緻秀氣的側臉,忽然發現自己什麼話也說不出。她抿了抿唇,靜靜地握緊了胡荼的手。她發現他的手,冰涼得緊,似乎覺察到一絲暖,更緊緊地抓著她不放,纏綿入骨。

  劉盈覺得刺痛,想放開,但終是心疼胡荼,便任由他緊緊地攥著。

  老頭笑了一陣,歇了下來,這一瞬,他好像一下蒼老了十來歲,連聲音都微微顫了起來,「你們,下去吧。岐州胡二公子,老朽,如今是徹徹底底服了!」這聲音,隱忍著什麼,劉盈開始並沒有聽出來。

  小獅子抓著她的手,兩人一路而下。

  劉盈受不住這靜默,無意回頭,卻發現一道濡濕殷紅的血跡拖成長線,她的心,又痛了起來。

  她縱是心疼,也不再取出止血藥。

  有時候,就是那麼微微的一點兒排斥,也能讓人縮在龜殼裡,不敢妄動。

  一直出了第八層,劉盈忽然聽見老頭撕心裂肺的咳嗽,似乎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來。原來那老頭並不是覺得躺著舒服,而是被胡荼重傷到五臟六腑,難怪是服了。她啞然望向胡荼,卻沒在他面上看出任何情緒。

  胡荼面色白得幾乎透明……

  敗,雖完敗。

  勝,亦是險勝。

  驕傲如胡荼,忍不了這小小瑕疵。他縱是勝了,也未必開懷。那眼眸陰沉如暗夜,深濃不見底。

  第七章 蛟龍生角

  這就要到第九層了。

  沒到之前,劉盈一直在想,第九層到底是怎樣的險。

  第九層守墓的是個黑色帽檐壓住眉眼的黑衣人,坐在那裡,幾乎融入了墓室,讓人無法分辨出那團漆黑是個活物。當兩人從他身邊走過的時候,才聽見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也沒看見怎的,就見一隻煙斗探了出來,若無其事地敲在地上,倒出了灰燼。

  明明滅滅的煙火,在幽暗的墓室裡,仿佛是巨大的魘魔忽然蘇醒,張開了血紅的雙目。

  劉盈一下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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